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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梅顺着声音寻找,她仿佛看见了一道稚嫩的身影,在客厅里欢快地跑来跑去。跑着跑着,那道身影旁,又出现了一道身影,两道小小的身影,在一起笑着乐着。
清脆动听的欢声笑语,似刺骨的冰晶,密密麻麻地穿透柳玉梅内心最柔软的深处。
刻意被尘封的记忆,终冲破枷锁,在此刻决堤,她左手捂着胸口,缓缓蹲伏下来。
撑着、憋着、忍着、熬着,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迟来了数十年。
对于一个母亲而言,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丧子之痛。
可正如地狱不止十八层,同样的痛之下,亦有更大的残忍。
那就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在最健康活泼的年龄段,早早地将一切榨取透支,余生所剩寥寥的同时,更是被无尽病痛苦难折磨。
是自己给予了他生命,可他又在自己面前,上演了完整的凋谢。
比之漫长的冰冷潮湿,猝不及防之下的凋零,反而是一种仁慈。
“我秦氏子弟听令!今山河破碎,邪祟横行,非血性儿女不能擎天……”
“我柳氏子弟听令。天地为鉴,祖庙为凭,吾辈当以身化刃,破开这天地混沌……”
当秦家龙王,率秦氏子弟与柳家族人血战盟誓之际,一道道龙王之灵,自秦家、柳家祖宅祠堂内飞逝而出,赴往战场。
阖族赴死,却又香火留情,他们不是没有做安排,比如故意瞒着柳玉梅,将柳玉梅留下……其实,留下的,不仅仅是她柳玉梅一人,还有代表两家未来的种子。
一个女孩子姓柳,出自柳氏旁系,出生时就能招揽月辉笼罩,被柳家老人们视为珍宝,抚慰了上一任柳家大小姐被秦家占去便宜的受伤内心。
一个男孩子姓秦,是柳家大小姐与秦家少爷的儿子。
这两个孩子,是两座龙王门庭,给自己留下的私心。
然而,千算万算,也不知是算不过天意,还是人对这天开了个玩笑。
他们留下了这两个最优秀的孩子,却又因为这两个孩子实在是过于优秀,让他们的安排彻底落空。
当柳玉梅自沉睡中苏醒,发现自己居住的院子,被秦氏柳氏大阵双重覆盖,意识到自己被瞒下且出了什么极为严重的事情时,推开房间门,柳玉梅看见院子里,与自己一样被刻意留下的两个孩子。
他们,只顾着“安顿”自己,将自己留下,却给了那两个孩子以自由,认为他们被留在自己身边就一切安好。
谁知,俩孩子天赋惊人。
当盟誓之声响起时,他们听到了;当一道道龙王之灵携两座龙王门庭历代之气运奔赴而去时,他们也感受到了。
男孩子划开自己掌心,以鲜血为引;女孩子双手掐印,领风水作渡。
两个孩子,通力协作,在这座无法离开的小院子里,成功设下大祭。
推开屋门面朝院子的柳玉梅,正好目睹了大祭开启,俩孩子将双手高举,为出征族人上祭的一幕。
他们可能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被留下来,当然,也可能懂,可当时氛围使命感之下,俩孩子心里想的,也是要为族人出一份力。
柳玉梅眼睁睁地看着两个本该朝气蓬勃的小孩子,被抽走了大部分天赋与生机,稚嫩的身躯呈现出灰败,而他们在看见自己时,还对自己露出了骄傲的笑容。
秦叔与刘姨,陪着柳玉梅借住在李三江家时,所扮演的角色,是阿璃的父母。
秦叔是柳玉梅的“儿子”,扮演“儿媳妇”的柳婷,为了避免和“婆婆”同姓,则改名刘曼婷。
李追远很早就察觉到,秦叔与刘姨不是真夫妻,阿璃也不是他们的女儿,大家伙儿从西屋里两张床上,也早就看出了端倪。
没看出来的,只有难得糊涂的李三江,和一直糊涂的林书友。
可尽管早就清楚自己被戳穿了身份,秦叔与刘姨也从未提起过阿璃父母的事。
因为他们清楚,他们自己,就是取代了“少爷”与“小姐”的位置。
如果少爷与小姐没出事,主母也就不用在家生子里,挑选出他们两个。
在他们的记忆深处,祖宅里有一座幽深的院子,主母从未明说里面住着的是谁,但他们心里,其实已渐渐清楚。
刘姨不敢靠近那座院子,因为每次从那边回来,很多天里,她觉得自己脸上但凡浮现出一点笑容,都是一种原罪,更是对主母的残忍。
秦力经常在练功后的夜里,在那座院子外,一坐就是半宿。
被主母选定点灯走江的前一晚,秦力端来一盏长明灯,在院外点燃。
走江失败、二次点灯认输后的秦力,拖着重伤之躯,爬到院子外,用手指,将那盏灯掐灭。
李追远在家里,不止一次听到过柳奶奶对祖宗牌位言语间的不客气,乃至阿璃拿祖宗牌位去刨木花卷儿,柳玉梅也不介意。
柳奶奶一次次地为阿璃境遇,向祖宗牌位们发出怨言,现在连带着,开始为小远的境遇向祖宗牌位们发出质问。
但她从未提起过那两个孩子,因为无法提,那一日,旁系家的孩子战死得茫茫多,你柳玉梅的儿子,难道就特殊金贵。
无法提及,不可触碰,这段记忆,没有用术法封印,却被最牢牢的自我封存。
今日,柳玉梅是来亲自揭开这老旧伤疤,因为新肉,已经长出来了。
“你们,可以安息了。”
……
秦家祖宅外。
秦叔站在祖宅门口的角首平台上,这是一个很长的延伸突出部分,低头是云海,亦可远望秦岭浩瀚,如乘蛟而行。
事实上,秦叔脚下所站的这座平台,就是由一头蛟的独角打造而成。
赵无恙是草莽龙王,虽在他那一代不负龙王之名,可寿元将尽时,击败恶蛟后想要将其彻底磨杀,也得进行身后的长久布局。
这就是身为草莽龙王的局限性。
龙王秦这里就简单多了,秦家龙王将自己那一代作乱的恶蛟击杀后,直接将蛟尸带回家里。
反正对家里而言,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一头蛟,在外面可兴风作乱,在这里,还上不得台面。
也不用费什么事进行身后安排布置了,秦家人甚至有闲情雅致,把蛟角打造成家门口的一个观景台。
这亦算应了秦氏观蛟法之本意,家族子弟进出祖宅门口时,往这里一站,真就是站在蛟首之上观望了。
刘姨缓步走到秦叔身后,开口道:
“我一直有个疑问,你和那座院子里的,有没有说过话?”
秦叔:“没说过,却又好像说了很多。”
刘姨将手搭在秦叔肩膀上:“阿力,主母这次来,是她看开了,你也该看开了。”
秦叔伸出手,抓住肩膀上的这只手,看着刘姨的眼睛:“等小远成为龙王。”
相似的话,秦叔以前也说过。
刘姨仿佛看见了当年,年轻的秦力第一次出门走江时,也是这样握着自己的手:
“阿婷,等我成为龙王。”
与当年一模一样的回应,刘姨笑着对秦叔点了点头。
一个家里,有人之所以能选择逃避,是因为有人主动挑起了担子。
就像是谭文彬,明明去岳父岳母家吃饭次数比回自己家都多了,却依旧坚持要等大学毕业后再结婚。
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以学业为重,实则他等的是,陪小远把江走完,因为在这之前,他都有可能忽然死去。
小远房间里又没布置阵法,以谭文彬现如今的耳聪目明,那幅一直放在小远房间里的画,他难道真就毫无察觉?
已经挑负着很重的东西了,所以无力也不敢再背负其它,这是一种自私,也是一种责任。
刘姨摊开掌心,几只在听风峡外吃得饱饱的蛊虫正在打转,看着它们间的嬉闹,让刘姨好似看见了昔日的自己与阿力,而看着蛊虫嬉闹的自己,亦如当年看着他们的柳玉梅。
“主母这辈子,好难。”
秦叔喉结微动,看着身边如小时候那般,喜欢玩虫子的“小姑娘”。
正是因为自小到大目睹了主母有多难,所以才不希望身边的人,变成另一个主母。
这时,刘姨回过头,看向身后那近乎绵延无尽的祖宅,上方,乌云开始凝聚。
刘姨冷声道:
“它们,又开始放肆了。”
秦叔回头,他看见的,只是祖宅上方的云层,稍稍变厚了一些。
刘姨:“主母心防失守,它们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机会。”
秦叔:“嗯,没事。”
刘姨脸上浮现出期待的神情:
“是啊,我们只能缝缝补补,但真正能收拾它们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
柳玉梅推开屋门,院子里,出现两个孩子的身影,鲜血自男孩体内流转而出,女孩正在掐印对鲜血进行引导。
柳老夫人没有陷入其中,而是抬起头。
头顶上方,是一尊正在蠕动的巨大黑影,它的触角绵延而出,囊括了目光所及。
柳玉梅:“好玩么?”
院子里,两个孩子的景象消散。
一道魂念,垂落而下。
“我无意破你心防,是你自己主动开的口,我只是觉得,你可能现在,想要看这些。”
柳玉梅:“呵。”
“我没有告诉它们,你来了。”
“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你随意。”
“其实,告诉也无妨。”
“我们一直在等待你老死,但没料到,你放下得更早。”
“对,我是放下了。”
“这座祖宅,终究是要散了么?”
魂念语气中,竟流露出了些许缅怀与不舍。
这与其他家族内歇斯底里渴望逃离出去的邪祟,很不一样。
仿佛在头顶这尊庞然大物眼里,它,亦是这秦家祖宅的一部分。
“我放下了,是因为不需要我再端着了。”
“要换人了?”
“嗯。”
“他,不行。
他上次陪着你来时,我看出了他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可他身上确实有了正统秦家人的气息。
诚然,他现在很强,但他终究不是龙王。
秦家人的气息再醇厚,也不是龙王气息。
你应该很清楚,这座祖宅,能被镇压这么多代,靠的是什么,你柳家祖宅那边,亦是一样的情况。”
柳玉梅:“我知道。”
秦家祖宅与柳家祖宅里,镇压邪祟,靠的不是封印,而是一种震慑。
这尊体型庞大的古邪,可以自由进入秦家外宅,并非是现在秦家无人的缘故;在过去,哪怕是秦家巅峰时,它兴致来了,也能出来遛弯看看。
历史上的秦家人,对此也早已习惯,见怪不怪。
两家祖宅的邪祟,呈现出金字塔结构,大邪祟压制小邪祟,层层下压。
这看似是一种很危险很不牢靠的方式,正常人的认知都能推导出这样一个结果:
一旦两家门庭式微,所镇压的邪祟很可能就会暴乱。
但很有意思的是,像听风峡穆家村那种家臣的“背叛”,在外门里,都属情节较轻的了,背地里早就彻底改换主家的外门,不知还有多少。
可偏偏秦柳两家祖宅内所镇压的邪祟,虽偶有躁动,却迟迟没有真的溢出。
在过去,柳玉梅甚至都可以不住在祖宅里,只需偶尔派秦力和柳婷回家来看看。
这些,被秦柳两家龙王先祖所镇压的邪祟,表现出了比当世活人……更长久的忠诚与惯性。
秦柳两家族人,并不是在养寇自重,也不是在与邪祟媾和,更不会驾驭利用邪祟。
在它们这种互相压制的体系里,所有邪祟,也都是处于自我消磨之中。
小邪祟消磨完了也就完了,大邪祟消磨完了后,自有下一级邪祟顶上。
底蕴这种东西,不单单指府库里的宝藏,财富与秘藏,这些东西就算再多,放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一样会被严重稀释。
真正的底蕴,是一种自信,然后是以这种自信为依托,向下构筑出的一套无形体系。
祖宅里的邪祟,都是历代龙王将其击败后带回家的,这里还留存的诸多大邪祟,当年也是令龙王都无比头疼的存在。
镇磨它们,需要耗费更悠久的岁月,所以它们在这里时,往往能看见镇压它们的龙王阳寿尽了后去世。
然后,又能看见家族新子弟的崛起,再次成就龙王之位。
兴许哪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自出生起,就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年幼时还往自己“窝”里跑来顽皮胡闹,等再成年后,他点灯走江,归来时成为龙王,也开始往家里带新的邪祟。
那么,那些曾被老龙王带回来,被旧邪祟所镇压着的邪祟,在这后来,也就默默地承担起新的职责,帮新龙王镇压后来者邪祟。
秦家,是镇压它们的牢笼,却又给予了它们一定自由与参与感,久而久之,它们也渐渐愿意将自己,融入秦家的历史叙事中。
一定程度上来说,这些大邪祟的立场,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与柳玉梅是一致的,它们也盼望着,镇压自己的秦家,能够早点复兴。
但,绝对实力的缺位,时间久了,也必然会出问题。
以前秦力和柳婷过来就可以了,现在得柳玉梅亲自过来震慑,这,就是最好的例证。
人活着,需要看到希望;邪祟死着,也需要看到希望。
它们的希望,不是秦家必须得在下一代就出龙王,可至少能让自己看到,有望成为龙王的种子。
要不然,这套双方都已接受上千年的叙事逻辑,就无法再延续下去。
秦叔是一直都不被看好的,不仅是因为他身上没有秦家人的血脉,而是他当初骨子里,就少了份秦家人的味道。
如果秦叔能成就龙王之位,那大家就都能接受。可秦叔失败了,失败后的秦叔就算能重新站起来,变得更强,也依旧不是祖宅里的邪祟所想要的那种慰藉。
柳玉梅:“不是他。”
“不是他?难道是你孙女?她的天赋我们都认可,可她还不到年纪,而且她……
我记得你当年,曾质问过我们,怀疑是我们对你孙女做了手脚。
事实是,你秦柳两家历代龙王,在外镇压斩杀的邪祟比带回家里的,要多得多。
外面的邪祟,恨不得你秦柳两家绝嗣,不可能看着这样一颗绝世种子生根发芽,我们这些家里的,立场可是与它们相反。”
“也不是阿璃,阿璃,拜他走江。”
“轰隆隆!”
头顶上的古邪发出怒吼,无数条触须狂舞,在表现着它的愤怒。
魂念中,传来咆哮之声:
“你……竟敢将秦家传承赠予外人!”
柳玉梅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因为真的很好笑,家里所镇压的邪祟,比自己这个当家主母,更加守旧,也更看重这门庭传承。
柳玉梅:“不仅是秦家传承,柳家,我也给了。”
“你……疯了!”
柳玉梅:“他马上会过来了,你们,可以自己看看,他够不够格。”
“如果不够格,我们会把他……吃掉!”
……
入夜,大白鼠在坝子上一鼠伺候几个锅,勺子掂出残影。
一道道热菜出锅,摆在了坝子上拼凑出来的长桌上,旁边还有个烤架,上面的烤串滋滋冒油。
林书友站在楼下,头朝上,捏了捏嗓子,学着以前刘姨的语气,喊道:
“小远哥,吃晚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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