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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行云第一次听人觉得师弟不好。她自小便拜入门下, 专心练功, 除了师父与师弟之外，与男人的接触十分有限, 而就她有限的眼光来看, 无论是偶然遇见的外间男子, 还是门中的僮仆，又无论是武功, 还是样貌, 又或是学识，乃至趣味, 都不及师弟远甚。许是因为这个缘故, 她渐渐地对师弟起了别样的好感，而这好感随着时间逐渐增长，到而今, 无论是她还是李秋水, 似乎都已认定，这世上生得最好看、练武天赋最高、最博学、最有趣、最温柔、最体贴的男人, 就是师弟无涯子了。
然而当她见到林小白的第一眼, 才发现世间之大，绝不乏奇人异士，譬如这林小白, 单以样貌来说, 就比师弟俊俏到不知哪里去了——自然, 喜欢一个人, 未必便与他的样貌有关，但对从小到大没见过几个男人的巫行云来说，林小白的出现，的的确确打破了她的一些迷识：师弟并不是世上最英俊的男人。
而若“师弟是世上最英俊的男人”这件事为假，则“师弟是世上最好的男人”这件事，又怎能毫无疑议地确认为不假呢？
巫行云微微地眯了眼，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些许羞愧——她本不该这样地揣测自己的同门的，但不知为何，她就是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抬头去看林曦，眼睛眯得更深：“为什么会这样说？”
“其实这只是在我长大的地方有这样的说法…”林曦吐槽被巫行云抓了个现行，有点尴尬地开启了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模式——本来是想要照第一个任务时的说法，编造一个悲惨过往的，但一想到这三个人绝非李莫愁和龙儿那等久居深山、不问世事的少女可比，而且又对男女情爱之事有所了解，就不大敢在他们面前太过弄虚作假，又为了免得他们怀疑自己为什么那么清楚巫行云和李秋水之间的恩怨情仇，只好把主意打到狐狸身上，“观看史书，商纣王因为妲己，周幽王因为褒姒，陈后主、唐明皇，都因为女人而导致国家倾覆，皆是纵情溺爱的缘故，而在我们家乡，与此类似，只是我们那里女多男少，所以有些微不同，是女人——无论姐妹还是母女，无论当时多么亲密——的女人之间因为男人的事而起争执，甚而姐妹、母女反目，所以我一见本门中也是女多男少，就忍不住要生这样的感慨。真不是针对师伯。”看狐狸一眼，又道：“便是我小弟，因为生了副好样貌，受到许多人觊觎，也招来不少祸患。”
巫行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描述男人的说法，微微一怔，重又将林小白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眼，打量之初她已经心存定见，认为以林小白这样的容貌，引起女人之间的争斗是完全可能的，打量之后这成见就更深了，只是心头还不肯相信：从来只见女人为男人祸水，何曾听说过男人为女人祸水？略想一想，偏头看林曦：“你的家乡在何处？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说法？”
“我家在终南山附近。”林曦仗着她对终南山已经颇为熟悉而古墓的年代和天龙的年代相去不远继续胡说八道，“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小村，终南附近常常受胡虏骚扰，男丁常常被征召当兵，所以村中女多男少。而留下来的男子，不是年纪不够，就是过于病弱娇柔，也因此惹了许多女子怜惜，由怜惜而生感情，由感情而生纠纷，因此村中多事，且多由男子而起。也就从此有了这样的说法——并不是针对师伯。”
最后一句加得虽极其刻意，因交代清楚了前因后果，却倒也比前面一句“不是说无涯子师伯”要更真诚了许多，但不知为何，巫行云总觉此话意有所指，好像是在说她和李秋水似的。
她二人倒还没到反目成仇的地步，但也有些互别苗头的意思——倘若真的反目成仇，倒是应了林曦的话了，可是说女人是祸水听起来有多自然，说男人是祸水听起来便有多奇怪。
巫行云不由自主地皱了眉，下意识地训斥道：“商纣王亡国，明明是他自己贪图享乐、杀人无数，周幽王灭身，是因为他自己要违背礼法、改易太子，陈后主、唐明皇就更荒谬了，且不说他们当了多久天子、纳了多少妃嫔，就说汉光武、唐太宗，岂不与后妃要好？怎么就不会导致亡国灭家之事？分明是男人有错，岂能怪罪女人？同样的道理，那些女人自己要争执缠斗，导致至亲反目，也不能怪罪男人——你呀，既然拜入我们门墙，虽然不指望你有多通诗书礼义，但是基本的道理总要明白。不能胡言乱语，一句话便说所有男人都不好。世上人有千千万，总有贤愚不肖，怎能一概而论？”
“师伯说得对，弟子受教。”林曦似受了教训，恭敬地低头回答。
李沧海却偏了头，看巫行云道：“师姐，我不明白——老子云，‘不见可欲，使心不乱’。倘若男人是‘欲’，使之不见，岂不是就可以使心不乱？心既不乱，自然也无纷争了。按这样说来，徒儿说得并没有错呀。”
倘若说林曦方才的话还是微讽三人之间的纷乱情形，李沧海这话便如赤1裸1裸地揭开巫行云与李秋水之间的争执，巫行云一怔，怪异的感觉更甚，总觉得将无涯子这样作比，似也并无不妥，但真的这样想下去，却又觉得有什么东西错了。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并不是这说法到底错在哪里，而是师妹在晚辈面前质疑自己，颇有些落了自己的颜面，为尊严起见，故意将眉一挑，摆出严肃的面孔，手伸出去，把李沧海的鼻尖戳了一下：“胡说八道——你师兄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是‘欲’？你这样说，小心你师兄生气、不理你！”
心里总觉得还是有什么不对的，却见林曦已经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疑心她见自己容颜稚嫩，单是戳沧海一下，并不能显示大师姐的威严，于是一手叉腰，更以十二万分的严肃盯着林曦与林小白：“你们也一样，不许胡说八道。”
“是！”林曦答应得很快，沧海却偏头向左看看，又向右看看，再将手挠头，小小的脑袋，似乎充满了大大的疑惑：“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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