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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为热闹的二月八佛诞日,无论人们是否眷恋,也就这么过去了。而二月九这天,元家大公子意外遇难事件的消息已经随着一声声清脆的晨钟,传遍了城中大小角落,无论是做着苦力的贩夫走卒还是闲着没事坐在酒馆里的江湖中人,得了空便交头接耳讨论着此事。魏州城东节度使府旁有家传了几代的酒馆,虽说是酒馆,却也不仅提供酒水,饭食、冷淘汤饼、旅馆、小道消息,应有尽有。这酒馆所在的一条街算是魏博的“商业中心”,汇聚着大小商铺,有道是“车如流水,马如龙”,行人络绎不绝。
只是今日,倒有些不寻常。不仅平日里在街上四处晃荡,不务正业,伺机对揩一把良家妇女油的游手不见了踪影,就连普通行人也少了起来,有二三差役结为一组,见了行为举止稍有轻浮的人,不由分说,一律拘了。
酒馆老板是个年老昏聩的糟老头子,主要经营事务由他的两个儿子和儿媳负责,加之今日着实有些萧条,吃完了午饭饮完了茶,他就拄着胳膊,支起脑袋在柜面上管钱,虚眯着眼打瞌睡,一副将睡不睡的模样,没人知道这颗晃荡的头什么时候才能垂下。
虽说是比寻常萧条许多,可此时这酒馆里还是有几桌零零散散的食客,他们东一桌西一桌扯着闲话,见差役胡乱抓人,有些瑟缩,尽量不引人注意,免得惹出一身腥臊。在座诸人都是地道的本地人,魏州近些年来太平,难得出现这番恐慌景象,由是窃窃私语交流起来。
一汉子说:“哎,我听说是那元家的大公子啊,就在昨夜,城西兴化寺那儿,遭到神秘男子行刺,没人看得清什么招式什么动作,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血溅当场!”
另一老者说:“我是从拿寺庙对面胡饼铺子伙计妻弟家佃户说的,你们也都知道,元家不信佛祖,那元大公子竟然朝佛像吐了口痰以示不屑,当场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众人皆啧啧惊叹,表示大开眼界,不料还有个葛布长衫的书生“嘁!”了一声,这一声中蕴含地不屑之情落在尚且算是清静的酒馆内,惊扰了一众八卦百姓。
书生对众人投来的探究目光很是受用,不急不慢地说着他所“了解”的故事,竟又成了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痴缠纠葛被迫分离,现场再度重逢,化蝶登仙而去。
没什么见识的百姓听了这番奇人怪谈自是被忽悠地心潮澎湃,心驰神往,而入了那见多识广的江湖中人之耳,就成了酸腐儒生俗套的意淫。时局有多艰难,世道有多混沌,从来都不缺这些将一个个事件包装成具有神化色彩的文人。
不管是什么事,被众说纷纭地进行着如此大规模地传播,间或一传十,十传百,期间或神化,或魔化,或故弄玄虚,或刻意引导。个人有个人的想法,而意志也不可能完全统一,只会相对统一,那么传播过程中就会不由自主地受潜意识支配,将事件向自己熟悉或期待的方向扭曲。所谓人言可畏,不过如此。
总之,整件事已经完全变质,偏离了甚至尚未被查出的真相,或者说在百姓眼里最重要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他们摆出一副三缄其口的样子,故作倨傲向未知者摆弄谈资那一瞬间满足的快慰,这不是局限于某个种族的劣根性,而是千百年来所固有的人性使然。
酒馆角落有个兀自喝着闷酒的侠客,斗笠随手丢在一旁,长发虽似男子一般扎起,但鬓角的发丝显示出她是个女性,长相却是典型的西域人士模样。这让人不由联想到四十年前还是盛时,分布在大唐各地随处可见的美艳胡姬,可惜现在已是极为罕见了。
她面上摆了几大坛最廉价的浑酒,已尽数空了,听了书生一席言语,半醉半醒的她抬头,有些想笑,似又想到了什么,笑不出来了。是啊,有什么可笑的呢,世道艰难,还不允许别人白日做梦,浮想联翩了?
她自西域一路流亡至此,离开之时安西都护府连结关中地区的交通要道上,甘、凉、瓜、沙等重镇尽数失陷,而北庭都护府府治庭州已被吐蕃联军攻陷,自此维持西域唐朝守军与内地之间微弱联系的回鹘道被彻底阻断。沦陷之地“丁壮者沦为奴婢,种田放牧;羸老者咸杀之,或断手凿目,弃之而去”,朝廷尚且连河朔之地的藩镇都不能摆平,更勿论出兵西域去拯救那些缺水断粮,却仍旧心怀大唐,在苦难中煎熬的子民们。
见玉门关内仍是一片鼓舞升平,正当她神思故国,意识恍惚之际,外边忽然进来一人,来到她身边,取了斗笠,说:“抱歉了,女侠,出来得匆忙,忘带斗笠,还请借用一下。”
“对了,女孩子还是少喝些酒比较好。”
也不待她回应,怪人就戴起斗笠,径直走向柜面。那老头子倏忽间被惊醒,有些烦躁,恼怒道:“什么事?”见了面前的人,衣服算是干净,头戴的斗笠压得极低,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走路不撞墙。
老头子又瞥到此人腰间张扬地别着一把刀,不由话风一转,劝到:“这位兄弟在此地行事还是谨慎些为妙,少些乖张,这斗笠,这刀,你是生怕外面差役注意不到你?”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既敢戴着斗笠拿把刀,自是问心无愧。”怪人言辞强硬“我今天就非带不可了!”
“我自是不能拿你怎么样,不过本店小本经营,今日你这生意我不做了。”老头子硬气起来。
“你说不做就不做?今天我看你是非做不可!”怪人的语调生硬而霸道,蓦然间他竟抽出长刀架在老头子脖颈一侧,凛人寒气几欲划入皮肤,如摧枯拉朽一般摧毁脉络,斩断脊骨。老头浑身抖如筛糠,不过,这把刀拿得并不稳,竟也随老头抖动着,这个微小的动作只闪了一瞬便消失,落入那西域女子眼中。
刀很快,阳光很足,空气却有点凝滞。
“小二,上酒!”怪人吐出这句话时,抬起了头,正是裴三,她用眼角余光觑了街市上巡逻的差役,已二人察觉不对劲,朝酒馆靠近,她的嘴角扯拉出一道微笑的弧度。
酒馆内,几桌食客均停了手上动作,从他们的角度由于阳光刺眼,模糊了柜面那的景象,只当是起了小争执,并且发现差役意图靠近这里,连忙招手唤来小二结了银钱,溜之大吉。
“兄弟是道上的,但在爷的地界也别这么霸道吧。”差役一贯欺软怕硬,见了这么个行事特异的怪人,不得不打马虎眼,最好两边都当做无事发生过。
裴三收了刀,转头朝向两个差役,说到:“我当众拔刀抢劫,你们不抓人吗?”
差役摸不清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骂了句:“你有病吗”?但裴三没说话,反而将拳头捏的“咯咯”直响,二人逐渐品出不对劲来,想扭头跑路。
裴三一闪,直接堵在两差役的逃跑路线上,手里还是提着那柄出鞘的刀,冷冰冰地道:“你们既不抓我,那我就要抓你们了。”
“打劫。”
差役见他将凶器朝着自己,愈发胆小怕事,甚至没有任何反抗,就乖乖掏起银钱来,不料裴三伸出手掌,捏作拳状道:“不止银钱,你们的牌牍,文书,我全都要!”
两个差役忍痛将东西全掏了出来,见怪人没有阻拦的意思,夺路出门,狂奔不止。裴三没去管散乱地上的东西,她提起已经吓傻了的小二端上来的一盅酒,倒入杯中一饮而尽,她感受到全身上下的雀跃酒意,此时的酒度数很低,几乎很难喝醉。
她仍旧还站在原地徜徉着那杯酒的滋味,目的尚未达成,如果不出意外,只差一步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一路撒腿狂奔的两差役去而复返,这次他们集结了一群人,铁了心要找回场子,各个拔刀出鞘,临阵以待。
“谁出来不是混口饭吃,得饶人处且饶人,一般情况也就算了。可你小子今日这么狂,实在搞得我们很没面子,若不将你弄回去教训一番,咱兄弟以后还有脸继续混吗?”那被劫的差役扯着嗓子吼道。
裴三没理他,又斟了一杯酒喝尽,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原来这具身体是如此容易醉酒
她就趴在临近柜面最近的一张桌子上酣睡起来,众差役小心翼翼,刀尖直至裴三,直到确定这人真的只是在睡觉,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时群情激愤哄作一团,恨不得当场将人给碎尸万段。
那西域女子却又起身,跟差役说了一番话,至于说了什么,也就没人知道了,总之最后二人全部被拿下,以寻衅滋事为由投入大牢。
在围观群众眼中,魏州城接连生出怪事,而暗中的两方棋手操纵着一切,她们互相下着闷棋,推演格局,防范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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