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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的散装月饼看起来花花绿绿的，其实也就那么几个口味，水果，五仁，黑芝麻，紫薯，抹茶，蛋黄。乔蔚看了看标签，蛋黄的还贵了一块钱。
真会抢钱。
陆茫挑挑拣拣装了一袋子，看着像是小学生要开运动会似的。
大概是挑够了，他转身看乔蔚：“你还要买什么吗？”
乔蔚正在看超市门口货架上的小屏幕打发时间，卡路里的bgm配上移动王卡的广告，怎么看怎么觉得鬼畜。
“多新鲜呐，我都还没进去呢，怎么知道买什么？”他说。
“那就进去呗。”陆茫说。
乔蔚把月亮饼的包装袋揉成一团，做了个不太标准但挺装逼的投篮动作。
陆茫乐了：“进不去进不去。”
塑料袋轻飘飘地打在垃圾桶边缘，骨碌了一下。进了。
乔蔚故意斜眼看他，一副“你想怎么地”的表情：“三分。”
“漂亮！”陆茫说着抬腿就走，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我真想把你按在厕所打一顿。”乔蔚两步追上去，随手在货架上拿了个三粒装的费列罗。
要是放在平时他也不怎么喜欢吃这种甜乎乎的东西，感觉特腻，但今天就是突然想尝点甜的。
“想不到你这么暴力，”陆茫转头冲他扬了扬眉梢，“年轻人，要冷静。”
乔蔚十分不屑：“说的就好像你很冷静一样，县高老大？”
陆茫：“哟呵，我记得你不是本地的吧，这都知道？”
乔蔚十分不厚道地卖队友：“顾蒙说的。”
陆茫笑笑：“什么都瞎几把给我说，回去抽他一顿。”
语气轻松的就跟晚上吃米饭差不多，但还莫名的带着点狠劲，让人感觉不出来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反正有点儿吓人。
乔蔚内心还是很怂的，他虽然当了十八年的差生，但可没打过十八年的架，只好反问他：“说好的冷静呢？”
“哦，冷静冷静，”陆茫很无所谓地拿起一袋小鱼仔晃了晃，“吃吗，我请客？”
乔蔚觉得着如果是在微信聊天的话，他一定要翻出那张写着“你一定是在逗我”的表情糊在陆茫的脸上。
“今天晚上我花钱，你请客？”他问。
“小气。”陆茫鼓了股腮帮子，像个被扎了的河豚似的，把小鱼仔又放了回去。
乔蔚忽然又觉得有点郁闷了。
他有点后悔自己说了那句话，结果就这么个小东西却搞得气氛挺尴尬的，万一陆茫想多了，以为他不愿意花钱怎么办？
讲道理，他乔蔚才不是那么抠门的人好吗？
他看了看价格，一袋一块钱，边上还有大包的，十五袋十二块钱。
他伸手拿了一袋大袋的，强硬地塞给陆茫：“给你买还不行吗？我又不是真的差这点钱！”
陆茫看了他一眼，关切的目光仿佛在看地主家的傻儿子。
过了好一会儿，零食区的货架都快被他们看遍了，他才解释了一句：“这个牌子挺好吃的，但我不能吃辣，就是想让你尝尝。”
乔蔚“哦”了一声：“谢谢啊。”
看来是他想多了。
乔蔚身上带的现金不多，高科技社会，他也没天真到揣着一把钞票满街跑，付款时从容不迫地掏出了手机，点开支付宝：“你扫码还是我扫码？”
收银员小姐姐年纪不大，脸上的粉却厚的像是在墙上刮大白，又粗又黑的两道眼线配上吓人的假睫毛，还好声音还算甜美：“我扫付款码。”
乔蔚盯着她红艳艳的嘴唇思考了一下，在心里默默地打了个五分。
毕竟人家工作挺辛苦的，还得给点感情分。
走出超市的时候他忽然问了一句：“你为什不喝酒也不吃辣？”
红砖铺的人行道上摆起了夜市，路口边还有个卖车载cd的在放广场舞歌曲，伴随着路边摊油炸的声音和食物的香气，热闹非凡。
乔蔚觉得挺好，陆茫要是不想说，可以装作没听见，这地方是真的挺吵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陆茫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胃切了一点儿，喝酒不好。”
乔蔚立刻想到了他肚子上的那条疤。
原来是做了个胃的手术，没想到这人年纪轻轻的，身体这么差。
耳朵边还有点痒，他伸手蹭了蹭。
“你还吃晚饭吗？”陆茫问。
他提着一袋子零食和一袋子月饼站在乔蔚身边，像个陪媳妇逛街的男人。
“吃。”乔蔚说。
月亮饼也就巴掌大，他当然没吃饱。
没想到小破街里这会儿的生意还挺火，人比他们刚出来的时候还多，乔蔚转了一圈，最后勉强进了一家门脸挺破的“湖北炒饭”。
其实小破街整个都挺破的，只是这家更破一点，是那种路边的简易房，房檐都掉了一块了，下雨天肯定得漏水。
湖北炒饭门脸不大，里边更小，就两张折叠桌，其中一张被一个戴着耳机的眼镜男占了，正埋头吃着一份不知道是什么的炒饭，盘子里黑漆漆的。
乔蔚看了他几眼，有点嫌弃对方满脸的汗水和油腻腻的头发，但还是在饥饿的驱使下没有离开。
“……送到4号楼118，好嘞。”柜台前，一个梳着高马尾的姑娘挂了电话，抬头招呼：“吃炒饭吗，这有菜单，上边还有我们的电话，送外卖不要钱。”
说话并没有什么湖北口音。
她说着递出来一张颇具小破街特色的大红广告纸，上边印了足足十来种炒饭，价格从6块到12块不等，边沿印着两个电话。
乔蔚还注意到她笑的时候有两颗小虎牙。
挺好看的。
就是声音有点粗，可惜了。
他看了看广告纸，问陆茫：“你吃吗？”
陆茫把手里的大袋子放在了椅子上：“我吃过了。”
乔蔚说：“哦。”
然后他点了一份鸡肉炒饭，还加了个鸡蛋。
“要炒蛋还是煎蛋，吃不吃辣，配菜青椒洋葱胡萝卜火腿肠，有没有不吃的，在这吃还是打包？”小虎牙姑娘问他，然后伸手比了个八，“8块钱。”
乔蔚被机关枪一般的问题给打的有点懵，缓了一会儿才弄明白她在问什么。
“要煎蛋吧，少放辣椒，都吃。”他说。
小虎牙姑娘掀开了身后的帘子：“老板，一份鸡肉炒饭，少辣加煎蛋，在这吃。”
乔蔚举起手机：“能微信付款吗？”
“等一下，老板的微信密码忘了，你给我转吧。”小虎牙说。
很快一个二维码递了出来，手机还是苹果的新款。
乔蔚想也不想就扫了码，这年头的手机速度都挺快，还没来得及把框对得方方正正的，转账页面就已经跳出来了。
陆茫忽然按住了他输密码的手，插了一句：“转给你行吗，你不会赖账吧？”
“就8块钱嘛，”小虎牙姑娘笑笑，又冲着帘子里头喊了一句：“老板，刚才的8块付过账了。”
她又转向乔蔚和陆茫，挺自来熟地说了起来：“理工的新生吧？我还算是你们的学姐呢。”
乔蔚“啊”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这家店的……”
小虎牙姑娘摆摆手：“不是不是，我在这打工，老板做的饭特好吃，打工可以免费吃的，学弟要是愿意来也行，我们这生意好，缺人帮忙呢。”
“我还是算了，”乔蔚说，“军训挺累呢。”
但陆茫好像挺有兴趣：“一个月开多少钱？”
“加我微信就告诉你。”小虎牙姑娘说。
“好啊。”陆茫挺爽快地掏出手机，扫码加好友一气呵成。
然后他拍了拍乔蔚的肩膀：“请你喝奶茶吧？我花钱。”
“柠檬水就行。”乔蔚说。
刚才走过来的时候他看了，柠檬水才四块钱，便宜，奶茶一杯得八块呢。
“等我。”陆茫说。
小破街虽然小，但是门市却不少，但凡能开门的都有个什么摊子摆在那儿卖东西。
陆茫走走停停，研究了一路，最终回到了一家排队都快排到隔壁的冷饮店门口。
他抬头看了看店门顶上风格独特的木牌子，昏黄的灯光勉强映出几个横不平竖不直的艺术字——熊猫先生的店。
还挺别致的。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晃晃荡荡看了一会儿前边漫无边际的后脑勺，转而开始琢磨柜台上边贴着的菜单。
从奶茶奶昔冰沙到果汁，甚至还有几种无酒精鸡尾酒，款式还挺多的。
陆茫有点好奇没有酒精的酒尝起来是什么味道，但看着后边明码标价的30，觉得还是算了。
他本来也不能喝酒，犯不着在这种地方浪费钱。
他又把超市的小票掏出来看了看，用手指甲在月饼后边的320上掐了条浅浅的印子。
他其实也不是穷到买不起东西，只是刚给陆珉转回去了几百块钱，手头有点紧。
卡里还剩下四百块钱，吃饭是够的。
在一个学费过万的三流学校念书，多多少少让陆茫觉得有点不舒服，就好像总是欠着陆珉什么似的。
虽然是他们俩自己选的。
“您好，要点什么？”
轮到陆茫的时候，脚站的都有点没有感觉了，他用食指的指尖敲了敲立在收款机旁边的塑料菜单：“一杯柠檬水。”
带着红色头巾的服务生递给他一张小票，水晶指甲在灯光底下一闪一闪的：“56号。”
陆茫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看见了一张十分熟悉的脸。
是苗雨阳。
“我好像都有一年没看见你了，”苗雨阳声音甜甜的，“你怎么又瘦了，看来我以后只能靠吃西北风减肥了。”
陆茫生涩地回了她一句：“你不胖。”
苗雨阳是陆珉的高中同学，而且还是英语课代表，偏科严重。
陆茫上一次见到她还是在家附近的一家麻辣烫店，她被开除之后在那儿当服务员，人少的时候还会捧着本高中课本背一会儿。
把柠檬水递给陆茫的时候，苗雨阳问他：“你在理工上学？”
陆茫应了一声：“嗯。”
也许是他们说话的时间有点久，身后一对小情侣骂骂咧咧地推了陆茫一把。
他眼角一抽，正想回头，胳膊却被苗雨阳一把拽住了。
“哥，第二个电话是我的，记得加我微信，”苗雨阳塞给他一张名片，然后继续招呼下一位了：“您好，点什么？”
陆茫往旁边让了两步，有点诧异地看了看她，不知道是该感叹这小姑娘的身手敏捷，还是她脸上的妆有点浓艳的过了头。
苗雨阳冲他眨了眨眼睛。
湖北炒饭卖相一般，配菜一律是最小的丁，生怕人吃出来味儿似的。
但吃起来还是很好吃，也不知道是什么神奇的魔法。
乔蔚是真的饿了，狼吞虎咽吃了大半盘，才想起来一把揪起一张纸巾，擦了擦被辣出来的鼻涕。
然后跟坐在他对面的小虎牙姑娘开玩笑：“你们家的辣椒不要钱吧？”
“辣了吧，”小虎牙说，“我们家的辣椒可好吃了，绝不是街上拿苞米壳子糊弄的那种。”
大概三分钟前，小虎牙掀开帘子，也不知道去后厨说了些什么，然后端着一盘满是玉米粒的炒饭走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坐在了乔蔚的对面。
油腻的眼镜男还没吃完，也不知道是看什么看得入迷，还时不时“嘿嘿嘿”地笑几声，连乔蔚都觉得他有点猥琐。
“我叫刘畅，你叫什么呀，”小虎牙坐下的时候说，她把盘子放在桌上，还顺便重新绑了下头发，“哪个系的呀？”
“乔蔚，外语。”乔蔚说，低头又塞了一口饭。
“哇哦，帅哥人狠话不多吗？”刘畅问。
乔蔚被她逗笑了，一口饭差点呛着，顺了半天气：“你是想继承我的花呗吗？”
两个人又聊了五分钟的天，陆茫才终于拎着柠檬水回来了。
乔蔚一看见粉红的衣领就知道是谁：“你再晚一会儿，我就吃完了。”
“人多。”陆茫把柠檬水推到他面前，左右看了看，用脚尖从身后勾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了乔蔚身边。
“你就不知道找一家人少的？”乔蔚插上吸管，猛地喝了三大口，才觉得被辣得发痒的喉咙终于得到了解脱，“是不是傻？”
陆茫理直气壮：“人多说明它好喝，再说我傻信不信削你了？”
“也就那样吧，”乔蔚瞥了一眼隔着袋子看着不清不楚的一张小票，勉强辨认出了一个六后边一个点俩零，“你以后请我，买人最少的那家就行。”
“你想的真美，”陆茫说，“以后还请呢？”
“我请你，行了吧？傻|逼。”乔蔚笑了。
“请什么请，怪浪费的，吃食堂吧。”陆茫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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