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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们犹豫片刻,便黑压压地逼了过来。韵儿着实惊到,可足浑毅死了?若非有人教唆,八岁孩童哪里说得出这番话?韵儿禁不住细退一步,好言劝道:“暐弟,浑毅在轩国虽受了伤,却是好好的,你休要听人挑拨。”“听人挑拨?”
背后一声尖利怒喝入耳,韵儿尚不及扭头,啪——耳畔嗡嗡,脸颊已是一片刺痛。
“皇后娘娘,使不得。”
嘭。祁嬷嬷二话不说,上来便是一脚,直把小草踢得跌开几尺。
捂着脸,韵儿直起腰,定定地望向满脸怒容的继母,已然万分隐忍,却仍禁不住眸底胶着的怨愤。
“怎么?还敢在本宫面前耍横?”可足浑皇后紧逼一步,重重的黑眼圈衬得微肿的眼阴郁残忍,“赏你这一巴算轻的。别以为皇上护着你,你便可有恃无恐。堂堂容国公主,竟恬不知耻地滞留敌国月余,你视宫规为何物?祁嬷嬷——”
“奴婢在。”
“大声告诉她,依宫规家法,未出闺阁,夜不归宿者,该如何罚!”
“诺。不守女德者,轻则廷杖,重则自缢。”
冷冷瞧着这对主仆唱着双簧,韵儿觉到一丝心慌,余光瞥向院门,又扫向四下,竟不见半个自己的人。
哼。可足浑皇后循着韵儿的视线冷瞟当下:“我是六宫之首,肃清宫闱责无旁贷。来人啦,请龙城公主入殿,赏廷杖二十。用心打。”
宫人一涌而上。韵儿挺起背脊,冷傲地勾起下巴,凛凛眸光冷扫四下,一时,倒着实镇住了满院的宫人。
“皇后娘娘治宫严明,为人子女的本该欣然受赏。”韵儿清柔浅笑,左颊的五道红痕似孔雀开屏,透着冷丽之美,“可,我是受父皇之命去轩国的。”
“哦?”可足浑皇后幽幽地拖长声线,扬起右手照着晌午的烈日,并拢的五指密不透光,细细端详,夹着闷闷的痛意冷笑,“皇上说,‘养不教父之过’,特意吩咐我替他好生管教来着。”
玉肩微微一倾,韵儿竭力镇气,却分明听得心跳骤急骤僵,当头一棒的错愕无措。
“来人,还愣着做什么?”
小草爬起,尚不及靠近主子,便已被两个太监夹着肩拖了下来。韵儿亦好不到哪里去,三五个宫女围将上来,口口声声说是请,却是粗手粗脚地推搡起来。此刻,韵儿哪里有心思顾及这些,思绪悉数纠缠在“管教”二字之上,回神时,竟已被宫人强摁着绑上了木凳。
“你们敢!”轻飘飘却傲气凌人,韵儿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半分,幽幽扭过头,依稀瞧见太监抱在胸前的木棍,足足拳头粗,回想头先那句“用心打”,心下半点不慌倒是假的。
廷杖有“用心打”与“着实打”之分,“着实打”不过皮肉之苦,最不济亦不过落下个伤残,而“用心打”则是九死一生。小太监那厢得了令,这厢却被刑凳上的主子威吓,愣在当下倒也失了主意。
“怎么?连主子都认不得了?难不成要皇后娘娘亲自动手?”
祁嬷嬷阴阳怪气地在殿门后撂下这么一句。啪——头一声震在耳畔,却未落在身上,韵儿扭头,只见小草紧咬牙关,脸涨得通红。刚想开口喝退宫人,啪——嗓子一哽,韵儿只觉骨头散了架,周身的毛孔嗖地竖了起来,一个激灵,竟觉空气里粉尘浮杂的细微之音都清晰可闻。
“公主!你们不要命了?公主也敢打,皇上饶不了你们,饶不了。”小草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挣扎地刑凳轻晃。
拧紧拳头,韵儿依稀感觉到指甲陷进了掌心里,却不见疼,只因腰骨以下似绞入水车卷起的漩涡,绞心的痛。周身冷栗,牙床直打颤,舌尖腥涩,韵儿知,强忍着不出声,这嘴唇怕是咬破了,眼角潮润不堪,伴着涩涩的刺痛,那不是泪,却是发线处渗落的细汗。
“二。三。轮刑!”
小太监尖细地唱着刑,忽的,水车似卡住了,漩涡骤止,可须臾,疼痛又铺天盖地地袭来。原来,小太监使了吃奶的劲执刑,每三杖便得轮换一人。
“四。”
尖细的娘腔越飘越远,知觉模糊,头脑却愈发清醒,爹当真把自己摆上祭台,由得可足浑家族鱼肉?被绑上刑凳那刻,木棍尚未落下之时,韵儿尚心存侥幸,可这刻。汗津津的,脸颊一片冰冷潮润,分不清是汗还是泪,韵儿死命地晃着脑袋,死命地挣扎,明知徒劳无益,却不得不耗尽最后一点气力来吐出满心的苦水。“放。开。我”,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浑身一软,汗珠甸甸地压得眼睑幽幽阖了起来。
“五——”
“皇上驾到!”
早春料峭时分,村子东头二驴子家,那架水车嘎吱嘎吱唱个不停,引着碧粼粼的水入田。捋起裤管,褪下布鞋,踩着湿滑的踏板,和着二驴子的傻笑,自己踩得飞快,咯咯笑得正欢,噗——脚下一滑,身子一歪,一头栽了下去,落水前那刻,领口一紧。幸好外公一手把自己揪了起来,“淘气!卷入水车,不死也残,还敢吗?啊?”
吓得魂儿都快散了,脑勺儿暖暖的,外公轻轻地拍着,拍着,喃喃着“不怕,不怕,有外公在。”
脑勺儿暖暖的,轻轻的拍啊拍,怎听不见外公喃喃?韵儿迷糊地睁开眼,呃。脖子僵硬,尚不及扭扭脖子,嘶。凉意从头浇灌而下,周身紧裹的却是辣辣的痛。
“醒了?”顾容月歪着头凑了过来,抚在云鬓上的手亦停了下来,“御医瞧过了,伤了筋骨,休养个十天半个月的,落不下病根,尽管宽心。”
下巴磕在枕上,韵儿迟迟地偏过脸去,直直地望向父亲,细细地在那双眸眼里搜寻关切,可掘地三尺也见不得一丝疼惜。
顾容月不自在地缩回手:“可足浑毅死了,朕总该给皇后一个交代。再者——”眸眼冷了下来,顾容月疏离地直起身:“朕虽宠着你,却容不得你自作主张,更容不得你。心向外人。你莫忘了,你姓顾容!”
“爹!”屈肘摁着床榻,韵儿急切地撑起半个身子,疼痛似火油顺着脊柱倒灌至脖颈,脑门一嗡,冷汗便浇了下来,“我是为了——”雷击般,韵儿摸索着袖口,又摸索着腰间,亵衣空空无一物,肩头一坠,闷声伏在榻上便不言语了。
面色阴冷,顾容月冷冷地起了身:“朕心如明镜,收起你那点小心思。”
明黄晃眼,飞絮般飘走,韵儿只觉心头的温度亦随之飘逝,不解、委屈、不甘纷纷杂杂地攀缠得心绪不宁。
“他是怎么死的?”揪着锦缎,韵儿微仰着头,明知故问却偏不死心。
明黄顿了下来,却不曾扭头,那声音冷过三尺寒冰:“贪得无厌的下场。”
闷头歪在枕上,韵儿摊开手掌,掌心苍白,衬得纤细的血管透着幽冷的绿光。是血是孽,韵儿苦苦一笑,逃也般合拢了手,可足浑毅算不算是自己害死的?算吗?他知道得太多,又野心勃勃,不能为父亲所用,便只能是这般下场。父亲。心幽幽沉了下去,韵儿只觉身不由己地坠入了无底黑洞,骨肉亲情不该是最亲最近吗?却为何与父亲之间分明隔了道屏障?无法逾越的屏障,一切似回到了相认时分疏离陌生的起点,甚至较之那时,更叫人沮丧,不,是心凉。
“公主。”近侍捧着一团洁白的锦帕,怯生生地挪了过来,“奴婢给您换洗时,腰封里发现这个。”
锦帕摊在榻上,纤细的指尖捻起帕角,韵儿迟疑,松开手指,掌心覆上帕子,碎了,正如此刻自己的心。揭开帕子,乳白的蜂蜡碾碎得七零八落,半点瞧不出蛟龙的痕迹,天意!韵儿涩涩一笑,泪啪嗒浸落蜂蜡,滑腻腻的泪,凝固般挂在蜡上。为了骨肉亲情不惜负心负情,假意归还龙门璧,暗地里却浇了这个蜡模。天意!韵儿释然,苦笑着阖了眼。
休养大半个月,日日翘首以盼,韵儿却再未盼来父亲。宫人倒不敢怠慢,虽然仍是锦衣玉食,韵儿却渐渐觉得,芙蓉轩已沦作了一处冷宫。若非云姨寸步不离地守在榻前照料,这帮势利的奴才怕是早要甩脸色给自己瞧了。
六月天,暑气窒闷,伤口难于照料。韵儿庆幸,总算赶在立夏前伤愈了,只是这心伤却难平。
这日,总算得了诏,可宫门前却未见步辇,行踪亦分外诡秘,若非顾容月的贴身太监莫公公亲自来传,韵儿怕是不会肯随行,回宫当日的下马威多少慑住了自己,今夕不同往日,在这皇宫里也该小心为上。
“小草,委屈你了。”韵儿搀着小草的手紧了紧,满脸愧色。
“不委屈,我自小练功,身子骨硬朗着呢。”小草拍拍胸脯,笑了笑。
莫公公偷瞥一眼,在一处宫门前,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小草,对着韵儿恭顺请道:“公主,皇上有令,这院落唯您和奴才入得。”
这处院落地处宫门最北角,偏僻得生人勿近。跨入院门那刻,韵儿便觉到鞋底踩着厚厚的灰尘,越朝里走,鼻息便越胶着,空气似经陈年,沉淀着数十载的腐朽气息,难以入鼻。
“啊嚏——”韵儿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哐。当。
隐隐听见屋里传来铁链声响,韵儿狐疑地望向莫公公。莫公公自顾自地开着房门的锁链:“公主您请。”
腐朽、腥涩还夹着丝丝恶臭。韵儿捻着帕子捂了捂鼻,探头瞧了瞧,昏暗的屋子里空空无物。
“公主请!”
跨过门槛,余光盯住身后的莫公公,韵儿强装镇定地缓缓踱步,气味越来越刺鼻,哐当的铁链声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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