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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烈日中，华丽的雍华殿上琉璃瓦光华流转，熠熠生辉。殿中却并不如往年的阴凉，因为去年冬日的灾患，朝廷拨了不少款去帮扶百姓，如今也不得不节省用度。用来降温的冰块也省掉了。
百里今洺正坐在殿中看书，连续好几个月忙于政务，如今刚解决掉了手上一大批杂事，终于空闲了一点。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偶尔轻咳一声。
看来这具身体，还是有点虚弱，已经多次请了御医来调理，又喝了成吨的补药，仍旧一点用都没有。
今洺叹了口气，莫非真的是心病？
本来应该遵循医嘱，去外面透透风的。又因天气暑气太重，去避暑山庄又花销太高，只好在宅在宫中消遣。
看了片刻，书上的文字开始如同密密麻麻的小虫乱飞起来，今洺闭目休憩了片刻，手托住额心，神思游走着。
外间有侍从通报，说梁国公求见。
今洺的头更疼了，这老头儿又要来耍什么把戏？
梁国公言阙是宫中甄妃的父亲，算是国舅了，年轻时也是股肱之臣，如今退休在家中养老。
不过由于近年来自己忙于政务，心力交瘁，很少光临后宫，冷落了不少嫔妃。
这国舅就坐不住了，隔三岔五地跑到宫中，一边送些稀奇古怪的有趣玩意儿和杂耍，一边明里暗里打探暗示。
前些日子还派人送来了山獭骨、石硫黄、五石散和鹿血等类的补药，弄得今洺哭笑不得。
言阙已经须发皆白，一派慈眉善目的样子，进殿便眯着眼行了跪拜礼。
抬起头来，便念叨道，“哎哟哟哟哟，我的陛下哦，怎么脸还这么白啊，小嘴儿一点颜色都没有，是不是给饿着了？”
今洺还没来得及回话，言阙又碎碎念道。
“哎呀我的陛下，您开荒济民，也不能把自己饿着，再怎么省也不能把自己的饭钱省着。您的身体才是国本啊，若您病倒了哪里再去找像您这样的好皇帝，那样我们羽生的百姓又会陷入一派水生火热，民不聊生之中。”
“您怎么能弃天下的百姓于不顾呢，您是我们羽生朝以来最好的皇帝，您的福祉就是百姓最大的希望，所以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今洺被他的碎碎念念得苦笑不得。
轻轻点了点头，“梁国公今日过来，又有什么稀奇玩意儿带给我看嘛。”
老头儿仍旧眯着眼，“倒没有稀奇玩意儿了，有个稀奇人，怕陛下在宫中闷得无聊，带来给陛下解解闷。”
今洺哭笑不得，“国公你前些日子，已经带我看了西域吞蝎人，东海国的幻影表演，北荒部落的驭冰术，南疆的迷魂术。东南西北都占齐了，还有什么更稀奇的吗？”
老头儿继续笑，“东南西北边儿的都不稀奇，今日的这个，我就在皇城门口遇见的，见他技艺惊人，顺道就带过来了。”
“俗话说兔子爱吃窝边草。我打包票陛下肯定喜欢这个。”
今洺无奈地摆了摆手，“就你这个老家伙会说话，那便让他进来罢。”
老头儿喜笑颜开地朝外面招了招手。
走进来一个穿黑衣，戴斗笠的男子，肩头坐着个黄衣小人。
他近前来，行了跪拜礼，不说话，却自带一股寒气。
今洺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来回扫了几遍。
总觉得这人有点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
他问道，“你有什么擅长的把戏？”
黑衣人不说话，肩上的黄衣人偶却张嘴，用唱歌一样的戏腔回答道。118
“——牵丝戏。”
一边唱着，一边被黑衣人用银丝牵引着，在空中舞动起来。舞姿翩翩，令人动容。
今洺被这罕见而唯美的表演吸引住了，眼眸不由自主地跟着那黄衣小人移动。
她一身杏黄色的薄烟纱，乌黑秀发，皮肤雪白，双眸含笑，眼神盈盈若水，似真人一般。
而她的四肢关节处，皆被细不可见的银丝操纵着。
言阙站在旁边，双手包环，一脸得意的笑容，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陛下，怎么样，窝边草好吃吧。”
“这木偶人还可以演完整的戏呢，快戏台子，演给陛下看看。”言阙挥手招呼着。
一说起搭台子演戏，今洺的眼中闪过一丝神伤，转瞬即逝。
那黑衣人从头到尾都没抬头来看今洺，更不会发现他的那丝神伤，如今正快手快脚地搭着戏台子。
一个微型戏台很快在殿前搭好了，言阙在旁边解说道，“陛下，这出戏名叫长生殿，貌似是几百年前的因墀旧朝的真事编成的。”
黑衣人银丝挥动，牵出了身穿明黄龙袍和红衣华裳的两个小人儿来，开始了表演。
殿下的侍从也未见过这稀奇把戏，也不动声色地挪着脚围了过来，静静地看着。
雍华殿中，久违地又响起了唱戏的曲儿声，久久回荡，绕梁不绝。
一出戏毕，众人皆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今洺却是一片木然，心中有个角落被莫名牵动了，正如曾经在梨若园中一样。
他站起身来，来到偃师的身边，低头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黑衣人依旧不回话，那黄衣傀儡悠悠唱道，“名姓已成空，支离东北风尘际，漂泊西南天地间。”
看来只是个四处流浪的艺人，今洺摆了摆手。
“既然如此，你就留在宫中，偶尔来给我演一两出戏吧。”
黑衣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来人，把他带到升平署——”
一团不好的回忆突然涌了出来，今洺思忖了片刻，改口道。
“算了，还是带到雍华宫偏殿的小室暂住吧。”
黑衣人转过身，随着侍从离开了，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手心撺成了团，还渗着微微的冷汗。
言阙眯着眼，“陛下，得了个新宠，也别老闷在宫里，别忘了后宫还有人等着您宠爱呢，这有趣的把戏，带给别人分享也是好的。”
“俗话说，一个人看戏叫派遣孤独，两个人才叫享乐您说是吧。”
今洺继续苦笑，“朕知道啦，朕下次就传甄妃也来看看这牵丝戏就是了，您老别操心了好嘛。”
言阙目的已经达到，笑嘻嘻地退下了。
今洺摇了摇头，这个老不死的，年轻的时候能折腾，如今头发都白了还爱操心。
随即又吩咐侍从道，“准备一下糕点和新衣，给那偃师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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