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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南当其月,何如?”一个悠然自得的读书声从小楼中传出,带着一丝丝自得与陶醉。一身儒袍的男子正摇头晃脑地捧着一本书,但那张脸上却是一副极其猥琐的表情。“你能闭嘴吗?”面色苍白的黑发少年不满地瞪了一眼猥琐男子,翻了个身,然后把被子蒙在了头上。那个男人往边上一瞥,看到把整个身子缩成一团的少年,脸上不禁露出猥琐的笑容。
“当舍生忘死,不隳君子!”男子刻意用更大的声音慷慨激昂地读道,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猥琐。
然后少年面无表情地翻身坐起。
许?进入东院已经两年,平时的经史子集课虽然头疼,但也总算是马马虎虎过得去。但是在文化课上直犯困,一到活动就活蹦乱跳。射御两项许?在东院同年中都是第一,道术修炼上也是不俗,小小年纪已经到了出白境界。更惊人的是,许?在剑道上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因此在一年前被东院的王夫子挑去修炼剑道。
所以每到课毕,许?便会来到王夫子居住的长音阁修习。
王赫是溧阳学宫公认的剑道名师,与西院的拓跋秋水、中院的杜连峰并称“溧阳剑师”。溧阳学宫的先生分两个等级,低的称讲习,腰系一穗,负责礼乐射御弈等基本的讲授。在其上有夫子,便是具有一定身份地位,可称大家的先生们,腰系两穗。夫子们一般只会不定期开设一些选修课程,除此之外会挑选一些心仪的学生。像杜连峰收了端木樵,而王赫一共有两位传道学生,一位是许?,一位是杜连峦。
杜连峦,也就是此刻正妨碍许?偷懒的这位猥琐男子,其实早已不是什么学生。他是杜连峰的亲生弟弟,如今在学宫担任东院基础剑道课的讲习。与那个将许?接到溧阳的兄长不同,杜连峦是一个极其不正经的人,同样在实力和悟性上也不及杜连峰。但两人毕竟还有一个相似之处,那就是都长得极其猥琐。
如果杜连峦生动地阐释了什么是性格决定长相,那么见过杜连峰的人都会诧异这位木讷的剑道宗师为什么也有一张闹着玩的脸。
“小月亮啊,你怎么能睡得着呢?”杜连峦故意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用力拍着蒲团,“身为师兄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几人之一,老师的亲传弟子,你怎么能这么荒废时间,不用心练剑?端木樵,舒觉,东方澜,这些在你之前的人,你怎么能不用力去追赶?师兄跟你讲啊,时间是极其宝贵的,我”
“行了!”许?用力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从一旁抓过青袍,披上身大跨步走出起居舍,留下目瞪口呆的杜连峦一个人委屈地嘟囔着“目无尊长”。
…………
迎着刺眼的阳光,许?有些心烦地蹲坐在莲池旁。这几日来,关于云砜山的异动早已传遍了学宫,被选拔前去执行此次任务的十人名单也已经公布。许?倒是也曾动过前去的念头,可是凭他的实力,怎么可能被选中。时间,时间对他来说的确是最关键的,可是时间又岂是挤就够的?两年来,即便许?再努力,以惊人的速度晋升通玄,与那些在学宫修习多年的老学子比起来依旧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他们自幼修行,资源无限,而他许?却受尽磨难,不过修习两年。
许?烦躁地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一张带着淡淡嘲讽笑容的面孔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让许?的的怒火愈发炽烈。他承认,他有些嫉妒,嫉妒那个名为舒觉的少年,嫉妒这位睥睨同侪的第一人。凭什么他舒觉就是天生道胎,悟道非凡,进境迅速?凭什么他还得李出彦赏识,亲自授业?凭什么他舒觉风流无双,见者惊叹?天下的机缘,哪有如此之偏心!
“凭什么?”许?双手握拳,牙齿紧咬,眼中迸出不甘与恨意。一声轻咳突然响起,然后苍老而醇厚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茫茫古界何其之大,光是中原地带就有三国鼎立,数不清的门派家族,溧阳学宫一家坐大,除此之外更是有不计其数的书院。无数人处心积虑想要修道,问道,论道,修一个盖世无敌意气风发,问一个世事通明洒脱无羁,论一个道法高下江湖尊卑。
又何其谬也!”
少年一惊,然后转身恭敬地向程九序行了一礼。下意识地说道:“学生只是不明白,这世间的机缘为何多偏爱有些人,这世道不平,令人心寒。”
程九序看着这个面容苍白的年轻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双眼直视少年问道:“许?,我一直不曾问过你,你的道是什么,或者说你修道是为了什么?”
对面的少年愣了一下,然后敛去了身上的锋芒,用极其平淡的语气开口说道:“我修道,是为了抹平一切不平事,杀我想杀的人。什么天道煌煌,我偏偏不信这天道,凭什么一句天道就要人付出一切,凭什么一道皇命就让人妻离子散,所以我修道,我心中的公正既然没人能给我,那我就自己拿!”
程九序看着这个脸上波澜不惊,内心却早已怒不可遏的少年,沉默良久,然后摇晃着手中的茶罐,看着杯底碧绿的茶叶浮沉不定。
“我出生在燕云的一个小村庄,小时候家里穷,读不起书,我就去放牛。后来有一天,我遇到一个读书人,真的是很厉害的读书人,我当时这么想,现在也这么想。”
程九序突然仰头有些怀念地说着,听得一旁的许?微微一愣。
“当时我差不多六七岁的样子,那个好看的读书人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我,问我怎么不去读书,我说我没钱去读书,我也不是读书的料子。那个读书人看着我说,谁说你不是读书的料,你怎么也能读一个一国之相,就算是举世大儒也说不定啊。
“然后他就给了我一本书,一本很薄很破的书,他说一定要我到学塾去偷偷听课,然后读懂这本书,这是他对我的期许,也是和我的约定。”老人突然笑了,“我一直相信约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于是就傻乎乎地去听讲,我识的字越来越多,可还是看不懂那本书上的道理。”
许?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好像猜到了老人要说什么。但是老人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
“过了很久,我选择负笈远游,我遇到了很多人和事,总感觉自己要找到什么,明白什么,却始终悟不破。直到有一天我到了后秦的浩然宗,和浩然宗的老祖宗偶遇。”
“然后我才知道,那本书上写得哪里是什么先贤经典、圣贤道理,那明明是一篇咒文。而那个看上去很好的读书人,是在用这篇咒文汲取我的寿命和气运。”
老人自嘲地笑了笑,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沮丧。倒是一旁的少年满脸震惊。
“又过了好多年,我的境界慢慢上去了,读的书也多了起来,在儒家也开始崭露头角,我又遇见了那位读书人。”
许?不禁插嘴问道:“先生与他讲了道理,还是打了一架?”
程九序笑着摇了摇头:“我那时年轻气盛,心里苦闷烦躁,又因为那本咒文耽误了那么多年的悟道,于是对他破口大骂。结果那个读书人只是笑着和我说,他就是道理。我哑口无言,他不愿听我讲,我又打不过他,然后他拿走了那本经书,什么都没多说。”
许?沉默。
“我当时想了很久,为什么一个以经世济民为己任,以治国平天下为抱负的人会做出盗窃他人气运这种事,为什么一个饱读诗书典籍、圣贤道理的儒士会说出我就是道理这种话。我也为自己失去的那几十年寿命可惜,为我失去的那些机缘与气运惋惜,但当我静下心来之后,我突然就开始怀疑这个天下。
“我就想,为什么儒生为一国谋盗他国气运就不算盗,就可以称之为国士?为什么儒生只能狼狈地讲道理,别人不听怎么办?为什么好像谁都有道理,那么什么又是真正的道理?为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偏偏要受尽波折?”
老儒生平静地说着,眼中却无一丝迷茫。
“后来我想明白了,或者是我以为我想明白了。世间一切都是有道理的,天地间也有它的规矩,人世间也有它的规矩,也许天上也有他们的规矩,只是道理难免碰上道理,那个时候就只能舍去小道理,恪守大道理。那个读书人,他以前读圣贤书,却处处碰壁,并且失去了自己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他选择去补回自己的命,选择走自己的路,他想立规矩,这有道理。但是他不把他人的利益放在心上,不循初心而只是依循自己的一腔快意,他把拳头当作一切,把儒术当作武器。
“这错了。
“所以下一次我再见到他,无论我能不能打过他,无论他愿不愿意听我说,我都要对他说,你错了。如果每个人都只为了自己的道理而活,那么这个天下就成了最没道理的,那个时候,哪来的规矩?”
许?听着老人的话,眼中有几分迷茫,又有几分清明。
“我又想,所谓的儒生啊,不就是为了这个天地而为儒的吗?谋盗气运的确不上台面,可是要看我为什么而做,儒生的所作所为,不应当是利于天地,利于社稷,利于百姓吗?那么何必去在乎手段,也无所谓什么君子不齿。至于读书人说话有没有人听,不管有没有人听,至少要去说,如果这世间没人发声,就算有人听,又到那里听呢?”
程九序幽幽地看向少年:“我最后想通的,是所谓的公平。有的人历尽磨难,有的人一生顺遂,所以说什么福祸皆均都是放屁。只是这天底下哪有绝对的公正?杀人就要偿命?作恶就必须要偿债?其实和道理一样,有时候你以为的公正,或许别人看来就不公正咧,就算真的做的所有人都觉得该做,也许你没那个能力。这世上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是贫寒少年偶遇贤师苦读成名,也不是什么蒙冤贫儿卧薪尝胆神功大成手刃仇敌,或许更多的是贫寒少年一辈子只能种田放牛,遇上的也是坏人,蒙冤的贫儿可能只能在街上乞讨一辈子,甚至被仇家斩草除根。哪来那么多公平,但求过得问心无愧,不负当下。然后再努努力,去变得厉害点,让别人听你讲道理。”
许?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他说了那么多看上去偏离儒家典籍,却又有道理,听上去让人很难受,却又无力反驳的话。
许?慢慢想着。
程九序缓缓摇晃着手中的茶罐,和蔼地笑着:“也许和你以前听到的不一样,但也无妨。人生不过如月般盈亏不定,即便万事坎坷,也只是守着那份道理啊!”
许?愣在那里,他看着老人,然后起身一拜,转身离去。没走几步,身影突然顿住,然后少年坚定的声音传入老人的耳中。
“学生会前去闭关,为首席之战做准备。学生还是不懂,但学生会努力,让这世间听我的道理。”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程九序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缓缓地嘬了一口茶。“言尽于此,这世间,哪来什么真道理啊!”
苦中带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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