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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里的气氛,比晨间更加凝重。陈县令坐在主位,眉头紧锁,面前精致的四菜一汤几乎没动。周管事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尘微子坐在下首,面对满桌佳肴,腹中早已擂鼓,但碍于“仙师”仪态,只得强作淡定,小口喝着汤,心里却琢磨着等会儿能不能打包。
“道长,”陈县令放下筷子,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方才内子那边又传话来,说是……昨夜惊梦更甚,天明时竟发起低热,昏昏沉沉,呓语不断。请了郎中来,也只说是忧思过度,邪风入体,开了些安神发散的方子。可这病根……”
他没说下去,但目光殷切地看向尘微子。
尘微子心里咯噔一下。低热?昏沉?这症状似乎比之前描述的更重了。难道真是那首饰盒的“阴浊之气”作祟,自己将其取走,反而激起了某种反扑?还是说……另有原因?
他放下汤匙,努力回忆“仙尊托梦”和刚才独自研究时的“感觉”,脸上露出沉吟之色:“尊夫人此症,确是阴邪侵扰心神,久而成疾。如今低热昏沉,乃是邪气郁结化热,内侵脏腑之兆。那首饰盒虽已暂离,然其侵扰日久,恐已留有余毒在夫人体内,更兼外邪引动……”
他顿了顿,看向陈县令:“大人,敢问尊夫人病发这月余,除了噩梦惊悸,可还有其他特异之处?譬如,饮食口味可有变化?对某些物件、气味,是格外厌恶,还是异常亲近?”
陈县令仔细回想,缓缓摇头:“口味……似乎更喜清淡,不,是更嗜酸甜?至于物件气味……倒是听伺候的嬷嬷提过一句,说夫人前些日子格外不喜后园竹林的土腥气,连窗户都不愿朝那边开。可昨日道长看过竹林后,夫人今日昏沉中,却又喃喃念叨‘竹子’、‘风声’……”
竹林!又是竹林!尘微子心中那点模糊的感觉似乎清晰了一些。竹林阴湿,本就是聚阴之地。那首饰盒阴浊,两者或许存在某种共鸣或吸引?盒子的“场”扰乱了陈夫人的心神,让她对竹林的“阴气”更加敏感,甚至产生了某种……联系?
“大人,”尘微子正色道,“依贫道之见,尊夫人之疾,症结恐在‘内外交感’。内因,是心神虚怯,易为阴浊所乘;外因,便是那阴浊之物(首饰盒)与聚阴之地(竹林)的双重侵扰。如今盒子虽暂离,然夫人体内余毒未清,与竹林阴气感应犹存,故病情反复,甚至加重。为今之计,需双管齐下:一者,继续以安神定志、清解余毒之法调理夫人身体;二者,需设法化解或隔绝那竹林的阴秽之气,断其外援。”
他这番话,结合了“风水致病”和“邪气侵体”的通俗理论,听起来有理有据,既肯定了首饰盒的问题,又引入了竹林这个新变量,给了自己继续介入和调查的理由。
陈县令听得连连点头:“道长所言极是!只是……这化解竹林阴气,当用何法?可是要做法事,或是砍了那竹子?”
“做法事治标,移竹或改地势方为治本。”尘微子捻着并不存在的胡须,“然那竹林生长多年,地气已固,强行砍伐,恐惊动地脉,反生不测。不若先以符法暂时镇住其阴秽之气,再徐徐图之。至于夫人体内余毒……贫道需再斟酌一方,或可佐以针灸、导引之术。”
他把自己知道的、听过的、能想到的所有手段都抛了出来,显得自己手段繁多,高深莫测。
陈县令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切但凭道长安排!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周管事去办!”
“大人言重了。”尘微子谦逊一句,随即道,“如此,午后贫道便需再去竹林一观,确定施法方位。还需一些材料:新毛笔一支,朱砂三钱,黄表纸一叠,无根水一碗,再要三年以上雄鸡 鸡冠血数滴为引。”这些都是李仙师以前常用的“法事材料”,他照搬过来,显得专业。
“这个容易,周管事,速去备齐!”陈县令立刻吩咐。
“是,老爷。”周管事应声退下。
午膳在略显沉闷的气氛中结束。尘微子回到客房,看着周管事很快送来的“法事材料”,心里有点打鼓。画符?他哪会啊!以前全靠“天机宝鉴”和瞎编,这次难道真要自己动手?
“仙尊在上,弟子这也是为了治病救人,弘扬正道……您老人家可得给点提示啊……”他对着怀里的天机宝鉴方向(其实他自己也不确定仙尊是不是住在里面)默默祈祷,然后硬着头皮,铺开黄表纸,拿起新毛笔,蘸了调和朱砂与少量鸡冠血的“法墨”。
笔尖悬在纸面,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画什么?怎么画?
鬼使神差地,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昨夜“梦游”时,那惊鸿一瞥的、盒子内部暗刻的、扭曲复杂的符文纹路的一角模糊影像。虽然记不清全貌,但那种扭曲、繁复、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感觉,却残留了下来。
“莫非……仙尊是要我摹画那盒子里的仙纹?”尘微子眼睛一亮,自觉领悟了“天机”。他不再犹豫,凭借那点模糊的感觉和尘微子式的大胆想象,手腕抖动,笔走龙蛇(其实是歪歪扭扭),在黄表纸上画下了一个又一个连他自己都看不懂的、曲折盘旋的怪异符号。
他画得极其认真,仿佛真的在沟通天地,凝聚法力。画完一张,不满意,揉掉。再画,再揉。不知不觉,小半个时辰过去,桌上地上扔了好几个纸团,他才勉强画出几张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的鬼画符。
拿起一张对着光看了看,符箓上的红色线条扭曲缠绕,隐隐构成一个类似扭曲漩涡又像多重圆环的图案,中心还有几个他随手点上的红点,代表“阵眼”。
“嗯……此乃‘镇阴辟秽安神符’!”他满意地点点头,给这张自己都看不懂的符起了个响亮的名字,“以此符暂时镇住竹林阴气,当有奇效!”
他将画好的几张符小心收好,又看了看剩下的材料。目光落在那一小碟暗红色的、混合了鸡冠血的朱砂上。这东西……据说阳气很足?也许对陈夫人的“余毒”有点用?
他想了想,又从怀中取出那个包着黑色碎屑的荷叶小包,犹豫了一下,用指甲挑起极其微少的一点点碎屑,小心翼翼地混入那碟朱砂鸡血墨中。黑色碎屑落入暗红色的液体,瞬间消融无踪,但那碟“法墨”的颜色,似乎……更加深沉内敛了一些,甚至隐隐散发出一丝比之前更明显的、类似首饰盒的那种“沉味”,只是极其淡薄。
“以阴制阴,以浊导浊?”尘微子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弄得有些兴奋,“此物性阴浊,能引邪,或许也能……吸附或转化夫人体内残留的阴浊之气?配合朱砂鸡血的阳气,正可调和!”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这一定是仙尊冥冥中的指引!
于是,他又裁下一小条黄表纸,用这混合了黑色碎屑的法墨,在上面画了一个更加简单的、类似圆圈套圆圈的图案,在中心点了一个大大的红点。
“此乃‘化浊安神贴’!可让夫人……呃,烧成灰和水服下?还是贴在眉心?”他挠挠头,不太确定具体用法。算了,到时候看情况再说,仙尊自有安排!
准备妥当,他看看天色,已是午后。周管事准时在门外等候。
“道长,材料可还齐备?现在去竹林?”周管事问。
“嗯,走吧。”尘微子将画好的符箓和那碟特制的“法墨”用一个托盘小心端上,跟着周管事再次前往后园。
秋日下午的阳光带着暖意,但一走进后园,那股熟悉的阴湿气息便扑面而来。竹林在阳光下依旧显得幽深晦暗,竹叶沙沙,风声呜咽。
尘微子端着托盘,走到竹林边缘。这次他感觉更加清晰,怀中的黑石挂坠传来持续而稳定的冰凉感,而眼前的竹林,在他“尘微子式”的感知中,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蒙蒙的“晦气”。
“周管事,请退开些,莫要让生人气息冲了法坛。”尘微子煞有介事地说道。
周管事连忙退到几丈开外的月洞门边。
尘微子独自站在竹林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胆)。他先将托盘放在一旁干净的石头上,然后拿起一张“镇阴辟秽安神符”,用两指夹住,心中默念自己刚编的咒语:“天灵灵,地灵灵,竹林子里的晦气快显形,急急如律令——定!”
念罢,他手腕一抖,将符纸朝着竹林方向抛去。符纸轻飘飘的,没飞多远就落在了地上。
尘微子:“……”
有点尴尬。他咳嗽一声,走过去捡起符纸,四下看看,发现竹林边缘有一块半人高的、表面相对平整的石头。他眼睛一亮,走过去,用那碟特制“法墨”,直接在石头上画了一个加大版的、扭曲的符文图案——正是他刚才符纸上画的简化版。
画完,他将那张符纸“啪”地一下,贴在了石头中央。然后后退几步,双手结印,对着石头和竹林方向,又是一通谁也听不懂的“密咒”。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好像没什么变化?风声依旧,竹叶依旧沙沙。
但仪式感要做足。他转身,一脸肃穆地对周管事道:“好了,贫道已以此石为基,符法为引,暂时镇住了此地的阴秽之气。然此法只能治标,若要根除,还需后续调理。这石头上的符纹,七日之内不可擦拭,不可让牲畜孩童靠近。”
周管事连连点头,看向那块石头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敬畏——虽然那上面的鬼画符他一个字也看不懂。
“另外,”尘微子又拿起那张“化浊安神贴”和那碟剩下的法墨,“这符墨乃贫道特制,有化浊安神之效。请周管事将此符交给夫人贴身嬷嬷,可焚化少许,混入夫人日常饮用的安神汤药中。这碟中剩余法墨,可点在夫人卧房窗棂、门楣之上,切记,每处只需米粒大小即可,不可多。”
他怕黑色碎屑用量过多反而有害,特意叮嘱。
“是是,在下记下了。”周管事小心地接过符纸和墨碟,如同捧着圣物。
两人离开后园。尘微子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觉得自己做了该做的。至于效果如何……那就看天意,哦不,看仙尊了。
回到客房,尘微子感到一阵疲惫。上午“研究”盒子,中午应付县尊,下午“做法事”,这“仙师”的活儿也不轻松。他打算小憩片刻。
刚在床边坐下,手无意中按在道袍前襟,内衬口袋里似乎有个硬硬的东西硌了一下。
“咦?”他伸手进去,摸出了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
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他怎么完全不记得?
带着疑惑,他展开纸条。上面用极其工整、甚至显得有些刻板的笔迹,写着一行行他勉强能认出的字,但组合起来的意思,却让他一头雾水:
“盒:容/放 黑粒+符阵 -> 扰神。勿近陈夫人。黑石挂坠:有用,勿离身。碎屑:同源,精纯。查赠盒者(舅老爷)。镜印:暂稳,黑石或可干扰。秦:未知。自保,勿妄动,寻机查。”
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什么意思?盒子里有黑粒和符阵,能扰神?这个他隐约有点感觉。黑石挂坠有用,勿离身——他一直戴着。碎屑同源精纯——这个他“研究”时也发现了。查赠盒者?舅老爷?为什么要查?镜印?秦?秦墨大人?黑石可干扰镜印?自保,勿妄动,寻机查?
这口吻……冰冷,简洁,直指要害,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和修饰。完全不像他自己的笔迹和行文习惯!更不像仙尊“托梦”该有的玄奥箴言!
这纸条是谁写的?什么时候放进他口袋的?难道……
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念头浮上心头:昨晚“梦游”时,除了仙尊,难道还有别的“东西”上了自己的身?留下了这张纸条?还是说……这身体里,除了“尘微子”,除了偶尔“附体”的仙尊,还有别的“存在”?
这个想法让他瞬间冷汗涔涔。他猛地站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房间里空空如也,只有他自己的影子在下午的阳光下被拉得很长。
他再次低头,死死盯着手中的纸条。那冰冷的、近乎指令般的语气,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和……隐隐的不安。这不像仙尊的指点,倒更像是一种……来自背后的、冷静的观察与规划。
是谁?
他攥紧了纸条,心脏怦怦直跳。是福是祸?是友是敌?这纸条上的“提醒”和“指令”,要不要遵从?
犹豫良久,他最终没有将纸条毁掉。仙尊之事,玄奥难测,或许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启示”?他将纸条重新折好,这次没有放回内衬口袋,而是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怀中,紧贴着天机宝鉴存放的位置——那里或许更“安全”。
做完这一切,他心神不宁地坐在床边,再无睡意。纸条上的信息不断在脑海中盘旋:“查赠盒者”、“秦:未知”、“自保,勿妄动”……
看来,这县尊府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而他自己身上,似乎也藏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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