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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相中的饭馆藏在小破街最里边，陆茫对着定位七拐八拐，路过三四家散发出烟味的小网吧和一个成人自助商店，才找到一个牌子几乎掉得没了颜色的“八大碗”。乔蔚走进去的时候，王思睿刚要了两瓶啤酒，他抬头看了陆茫一眼，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算了，啤酒不要了。”
“没事，你们喝。”陆茫说，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桌子。
这张桌子沿袭了小破街的所有特色——脏乱差，砖红色的桌面看起来有些油腻，老式的折叠桌还有点不平，几副套着最简单的塑料袋的方便筷子随便地扔在桌边，像是扔给路边卖艺者的零钱。
等等掏出一盒烟，自己叼了一支，剩下的递给陆茫：“抽吗？”
陆茫摇头：“戒了。”
等等“嗯”了一声，左右看了看，没发现禁烟的标识，放心地点着了火。
她的打火机是绿色的塑料壳，上边还印着一个彩色小人，是乔蔚很多年前在爷爷家里放鞭炮时才见过的款式。
“现在还有这样的打火机？”乔蔚问。
等等正吞云吐雾地研究衣服上的一根线头，闻言掀起眼皮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把下巴扬得像个一米九的巨人：“没看出来，大少爷啊？”
乔蔚莫名其妙地听出了一点嘲讽：“什么玩意儿？”
“夸你呢，”等等笑了笑，模样有点像宫斗剧里刁钻的贵妃娘娘，“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小卖店的打火机都没见过，用的是zippo？”
“我不抽烟，”乔蔚说，有点纳闷这姑娘怎么像个刺猬，见谁扎谁，“再说了，zippo也不贵，几百块就能买一个了。”
“对我来说就是奢侈品。”等等说。
这家八大碗显然不大正宗，烩碗做得异常好吃，其他的味道倒都一般，也就吃个新鲜，勉强下饭。
唯有等等吃得很高兴，中途甚至加了一瓶啤酒，一个人干了。
王思睿坐在她身边，端着玻璃杯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倒了点两块钱一壶的茶叶水。
“陆岷怎么样？”陆茫问，他盛了一碗烩碗，但汤还冒着热气，只好挑了点上头炸得香脆的土豆丝吃了，“还在当学徒？”
这话刚问完，王思睿忽然一摸头发，也不管手上还沾着油：“二哥给我剪的！”
陆茫有点愣神似的盯着他的脑袋瞧了一会儿：“挺像回事的。”
“那是，”王思睿骄傲地吃了一口烤鱼，被烫得“嘶嘶”直抽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大着舌头含糊不清地说：“陆岷的手艺没的说！”
“就你捧场。”陆茫吃猫食似的喝了一口汤，又把勺子放下了。
“那可是我二哥，我能不捧场吗？”王思睿问。
陆茫拿起筷子敲了敲他的碗：“你收收吧，整天管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儿叫哥，也不嫌丢脸？”
“脸是什么，”王思睿说着从嘴里拽出一根缝衣针长的鱼骨头，“能换钱吗？”
“你就扯吧，”陆茫说，“妍妍怎么样了？”
王思睿突然低下了头，一边扒饭一边说：“医生说挺好的。”
陆茫想再问点什么，但想了想也没说话，端起小碗把晾得差不多的汤给喝光了。
乔蔚坐在靠墙的一边，陆茫的里边，全程都插不上话，感觉自己跟这帮人有些格格不入。
就算陆茫偶尔扔给他一个话头，或者王思睿问他“是不是觉得大哥真他妈厉害”，他也只能干瘪地回一个“嗯”或者“啊”。
乔蔚能感觉到自己跟陆茫的不同。
那三个人围着他坐着，聊着什么这家的儿子去哪哪哪打工，那家的姑娘跟了谁谁谁，指不定还上过了床，还有什么某高某中又打了架，这次是谁谁谁挑事，开除了隔壁老李家的小李。
一个个陌生的名字蹦出来，又很快变成了另一个，乔蔚觉得陆茫的生活堪称多彩，认识的人怕是多到能组十个足球队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记得这么清楚的。
当然他也不是全无收获，乔蔚连蒙带猜地知道了不少东西，比如陆茫的弟弟现在在他家那边的一个理发店当学徒，一个月底薪加提成能赚两千五，还准备每个月给他哥一千块钱的生活费。
说这个的时候，王思睿凑到陆茫的耳朵边对他说：“二哥说你钱不够就跟他要，用不着省，学费都给你攒着呢。”
乔蔚很想告诉他自己听得一清二楚，但又觉得挺麻烦，便掏出手机假装在发消息。
他打开朋友圈看了一遍，乔鑫似乎找了个新的男朋友，合照里穿得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领带是个名牌，一条至少过千，估计工作不错。但长得有点尖嘴猴腮，一看就不像是什么老实人。
他正准备问问老姐这是找了个什么东西，就看见一条消息提示。
陆：你是不是觉得挺无聊的？
陆：我叫他们回去吧。
乔蔚扭头看了看陆茫，后者对他一晃手机，笑了。
蔚什么：用不着，你们聊就行。
陆：也没什么正事。
蔚什么：叫你聊你就聊，别跟我磨磨唧唧的，打你了。
陆茫给他发了个天线宝宝拍皮球的表情。
乔蔚：“……傻逼。”
手机又震了一下，乔蔚解掉指纹锁看了一眼。
陆：反弹，略略略。
乔蔚叹了口气，忽然很想打人。
几个人快散伙的时候，乔蔚又听出来妍妍是王思睿的女朋友，今年二十五，怀孕了，但没领证。
贵圈真乱，他想。
“没钱结婚啊，她妈妈说至少要买套房吧，”王思睿抽出根牙签剔了剔牙缝，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就是习惯性的那么一弄，“我上哪买房去啊？把我卖了都买不起呢。”
他说着，抬手一招服务员：“结账。”
乔蔚正想用微信扫码，就听见等等喝了一声：“都别动，谁动打谁啊。”
他当然不想被打，听话地没动，任凭扫一扫在自己的碗上聚焦了无数次。
但陆茫和王思睿像是已经熟悉了这种抢着买单的模式，纷纷掏出手机抢着结账，六条胳膊立刻扭在一起，你抢我的手机我抓你的手指，就差拿起酒瓶子直接把人敲晕了。
服务生带着个圆边眼镜，笔直地站在一边，一脸懵比看着他们扭打，显然是个业务水平不够熟练的新人。
乔蔚看了看点菜器，偷偷把摄像头对准贴在服务员身上的二维码，扫码，付款，一百二十三块，输入密码，完成。
老板的柜台里响起了一声：“收到一百二十三块。”
见钱已到账，服务员立刻变了脸，也不知道是怕他们碰翻了桌子还是怎么，一脸冷漠地赶人：“几位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等等最先恢复了理智，退出战场，站在金属门框的边上理了理头发，又补了个口红，两条瘦得几乎挂不住手链的胳膊抱在胸前，看戏似的看着剩下的两个人。
陆茫的裤子上多了个鞋底的印子，虽然看形状明显是带跟的，但他还是把帐算在了王思睿头上，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脚。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放开了手，尽管身上有点狼狈，手臂上都掐出了手印子，但看起来竟然还是好兄弟的模样，谁也不记仇。
陆茫晃悠到乔蔚身边，小声说：“回去我给你转钱。”
“用不着，就当我请客了，”乔蔚说，“我还差你那点钱吗？”
陆茫愣了一下：“那我欠你一个人情。”
回去的时候，等等又被精品店所吸引，一家接着一家的进去逛，在廉价的指甲油面前犹豫不决，抓了四五瓶在手里，最后又一瓶一瓶放下，空着手走出了店门。
王思睿像个管账的大哥哥，掏出一张十块的给她，又被等等了回来，还收获了一顿警告：“拿回去给我嫂子买鸡架，不然我就告诉她你跟给漂亮小姑娘点赞。”
陆茫和乔蔚则成了拎包的小弟，只需要跟在她身后就行了，连提供意见都不需要。
“你之前说网恋，”陆茫压低了声音跟乔蔚说话，眼睛却还看着正在挑衣服的等等，一看就是个上课聊天的熟练工，“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一起玩游戏吧，”乔蔚说，“还有别的意思吗，你以为是像你和那个谁？”
那个谁指的是赵芮，他相信自己不说这个名字，陆茫也反应得过来。
反正乔蔚就是不太想提这个人。
“我不知道，”看见等等走出来的时候，陆茫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但她很快就进了下一家店，他的声音又清晰了起来：“所以才问问你。”
“那你怎么想的？你是gay吗？”乔蔚问。
“不是。”陆茫说。
“那不就结了。”乔蔚说。
陆茫“哦”了一声，成功当了一回话题终结者。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乔蔚突然说了一声：“其实你要是……”
陆茫正在走神，闻言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什么”，把乔蔚说到一半的话又给噎了回去。
“不早了，回宿舍吧。”乔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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