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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落小说 > 流落民间的公主 > 第20章 你试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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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帘颠得荡啊荡,韵儿顺着缝隙瞥着疾驰而过的郁郁夏木。这些日子,与他连貌合神离都算不得,心里打鼓,五年契阔究竟是对是错,自己可该认错服软?如今看来,倒是再明智不过。安逸的日子,得到的欢愉,只会磨平棱角,泯灭斗志。韵儿拧紧空拳,默默喃喃,只要尚存一口气,都要与命扛到底。最不敢上念邺寺,怕那里暗伏杀机,更怕虔诚膜拜的佛陀竟藏污纳垢,这样的背叛自己再经不起。可今日,即便那里是龙潭虎穴,自己也咬着牙蹚过去,是祸终究躲不过。

    酷热的下午,佛门清净地再惹凡尘。步撵抵达山门时,棍僧已静候多时。

    “贫僧得住持大师之令,在此恭候娘娘,送娘娘前往后山念邺庵礼佛吃斋。”

    竟吃了闭门羹?小草回望一眼车厢里的主子,凛凛道:“哪有山门拒绝信众进香的道理?娘娘是专程来寺上烧香的。念邺庵又没舍利,哪里值得娘娘叩拜?”

    “小草,休得无礼。”银铃般的声音,温婉却不容拒绝,“有劳大师通传,我此来是专程听净空大师布道的。若大师今日不得空,我便候在此处,坐等明日天明。”

    竹筒引着山泉入院,叮咚叮咚滴落木桶。小僧蹑手蹑脚地舀了一小瓢,悄无声息地踱近庭院里默坐的二人,揭开壶盖,咕咕倒了进去。

    “娘娘,请。”净空斟好茶,往韵儿面前推了推。

    定定地凝着对坐,额角镌刻的细纹无不昭显我佛慈悲,韵儿浅笑点头:“大师之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大师布道,真是三生有幸。”

    “娘娘过誉。”净空浅浅抿了一口,“老衲早年有幸得佛图澄师祖点化,这才略同佛理。”

    “大师过谦了。”韵儿低瞥一眼清澄的茶水,半点没端杯的意思,“听闻大师早年在洛阳布道,尔后又迁往邺城。正巧,这两处佛刹,我都有幸瞻仰。邺宫寺的禅林里,我还瞧见一丛劲竹,小沙弥说那是当年大师领着眀曦师父种下的。小沙弥对眀曦师父赞不绝口,只称他是活佛转世,素有慧根。我今日拜访大师,亦想听他布道。”

    “阿弥陀佛,”净空沉下来,低叹一气,“贫僧不曾迁往邺城。当年眀曦染病,贫僧法力有限,无奈之下才送他去邺城,哪知道安师兄早已远游。如今,眀曦已落尘俗,施主来晚了。”

    “哦?”韵儿故作惊诧,“我初来轩国,人生地不熟,让大师见笑了。”

    “娘娘言重了。”

    二人不痛不痒地打着太极。

    “大师可记得齐云山脚的谢氏母女?”

    冷不丁发问着实叫净空吃惊。闷声摇头,净空蹙眉低语:“阿弥陀佛,这是老衲平时最大的罪孽。我不杀伯仁,伯仁却。阿弥陀佛,老衲好心坏事,娘娘可是来讨债的?”

    “非也。”韵儿不动声色,旋着茶杯,幽幽直视,“故人作古。我不过路经禅林的施药房,碰巧听小沙弥提起。那对母女着实可怜,硬生生被族人误杀了。”

    净空噙着泪,吃力地起身,握着左腕使劲旋了旋。

    韵儿瞥见泥色袖口露出一点白,继而扯出一条白,不,不是白,是缀着殷红的白麻。

    滴答滴答。殷红凄凄地滴落,渗入菩提树底的泥土。

    “住持大师。”舀水的小僧哭丧着脸跪了下来,噗通噗通,成片的沙弥跪了下来,“求您了,宿业已清,佛主见怜,求您了,别。”

    哽咽声不绝于耳,韵儿尴尬地起身,微微屈膝福了福:“佛主舍身饲虎。大师舍身弘法之心,令人敬服。”

    净空一动不动地盯着粗壮的菩提根茎,不言不语。

    “明。眀曦师叔?”

    循着小沙弥的惊呼,韵儿扭头望去,只见眀曦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地杵在院前,气喘吁吁。

    暮霭,总显焦躁。承明殿,母子对坐品茗,却各怀心事。

    眼角余光打量着殿门斜落的余晖,轩辕远毅凝着杯中浅青,眸光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哀家今日去过无尘轩,曼青她。很不好。”

    指尖拨着杯沿,轩辕远毅浅浅蘸了蘸,漠然地在桌案上写下一个“休”字。

    “远毅,”苟太后皱了眉,“遣曼青搬离椒房殿,哀家是一句话都没说。可你。好端端地写什么休书啊?你这不是要她的命吗?又无真凭实据,念在结发之情,不如网开一面吧?朝堂之上,后宫异动,终归不是好事啊。”

    冷幽幽地抬眸,轩辕远毅定定地看着母亲,直看得苟太后低下头来:“母后,孤未下旨废她,已是仁至义尽,既是顾念结发之情,又是顾念社稷安稳。休书,不过我们俩之间的事。她若执意寻死觅活,闹得满城皆知,那也怪不得孤。孤不曾冤她半分。”

    “远毅。”

    轩辕远毅抬手一比,止住了母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讲究刚柔并济。许多事,孤心如明镜,隐忍不发,不过念及情分罢了。万事皆有度,若过了孤的度,孤绝不心慈手软。”

    瞧着儿子那张冷冰冰的脸,苟太后不由心虚,心不在焉地端起茶杯抿了抿。这样的儿子是陌生的,他像足了丈夫,侠骨柔肠,温润如玉,可这刻,偏又像足了自己,雷霆手腕,绝不容情。咽了咽,苟太后到底懂得进退:“老来从子,哀家万事听陛下的。只是。”

    “母舅一族,孤几时都放在心上。”

    苟太后些许难为情地笑了笑,幽幽起身。

    朝韵阁,静悄悄,黑漆漆,仿若一座空殿。

    “人呢?”

    方平弓着腰,鼓着腮,为难地摇头:“去得远,这会恐怕才入城。”

    “他也在?”

    “嗯。哦,不,他是后头赶过去的,这怪不得娘娘。”方平盯着脚尖,好不惶恐。

    “医庐呢?”

    “老样子,娘娘倒不常去,倒是驸马爷去得勤。”

    云龙门前,韵儿覆着小草的手,落了车:“有劳驸马爷相送,这儿安全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替我向雨公主问好。”

    领子胸襟汗津津地贴在身上,惜日额角挂着汗珠,却没什么表情,微微点头,便牵着马扭头离去。

    行去几丈,听见宫门嘎吱大开,惜日骤然止步,回头道:“念邺寺不是娘娘该去的地方。娘娘若有心礼佛,倒可找阿雨,她在京郊置备了佛堂。”

    残月清冷,若隐若现。主仆二人甩开随从老远,一前一后地走着。

    “公主,看来念邺寺没什么古怪,倒是。驸马爷。”

    陡然止步,韵儿回望一眼,面露不虞。

    “奴婢没其他意思。今时不同往时,公主还是得。避忌着点。”小草蚊子嗡嗡一般,越来越细声。

    韵儿伸出手,扬着指头在小草眼前晃了晃。

    “划伤的口子还疼吗?瞧着只是破了皮,还好没见红。”小草一把握住主子的手,又紧张地招呼前后落得老远的掌灯宫女。

    韵儿微微摇头,抽开手来,似暗叹一气:“你不觉得那竹杯有些蹊跷?你不觉得那小沙弥有些慌张?你不觉得净空虔诚得过了?”

    小草自然是摇头。

    “若念邺寺真有古怪,那这道细细的口子就足以取我的性命。”韵儿噙着受伤的手指啜了啜,复又迈了开,“若果真如此,倒又是他救了我一命。可他未免救了我太多回。”韵儿边思索边叨叨,直到觉得身侧空了,才回过头去。

    小草拖着步子,狐疑地踱近一步,半晌,才嘀咕道:“公主,做奴婢的本不该多嘴。可是你。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些?”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世上。”韵儿自嘲一笑,瞟一眼压得低低的黑云,“我信的人到头来。”牵起小草的手,韵儿莞尔,故作轻松:“我不信谁都好,总是信你。”

    若不是黑云蔽月,韵儿扭头那刻,该瞧得见小草的脸色竟有多黑,那捉着衣襟的手竟有多抖。

    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韵儿探头朝殿里瞧了瞧,却也没出声,便默默地走了进去。方才入院,便有宫人悄悄来禀,说是圣驾到了多时,韵儿虽谈不上慌,多少却有些心虚,宫里的女子哪里见深夜不归的?便是普通人家的媳妇也容不得如此。

    “陛下,臣妾回来得迟了,望陛下恕罪。”韵儿趁着宫女进殿掌灯的功夫,赶忙福礼告罪。

    “奴才叩见娘娘。”

    借着波浪般燃起的宫灯,韵儿却只瞧见方平恭恭敬敬地候在殿中央。

    “陛下差奴才在此恭候娘娘,娘娘既平安回来了,那奴才便告退了。”方平面朝着韵儿退出殿去,跨出门那刻,却到底回了头,“恕奴才僭越。奴才一直数星星数月亮,盼着娘娘早些嫁来。奴才想陛下该高兴,可不想的是。”话未说完,方平暗叹一气行了去。

    不高兴?不高兴算得什么?这世上惨事多了去了。韵儿觉得累,摁着凉榻就这么轻飘飘地伏了上去。天天算计来算计去,如何能不累?从小沙弥手中接过竹杯,不留神划了一下,便疑心怕是有人下毒,竟想到早年随外公上山采药,见着的那株见血封喉。再平常不过的一棵树,却有着奇毒无比的汁液,肌肤完好的人哪怕喝下去都安然无恙,带着外伤的人却一触即死。

    猛地晃了晃脑袋,韵儿坐了起来,脑海里竟浮现琨华殿的他,再不承认都好,自己却是越来越像他,每每遇上棘手的事,头一个念头竟是“若换做是他,他会如何?”这样的日子,岂止是累?更是无尽的折磨,每时每刻背脊上都似挨着那日的廷杖。

    孽种,不容于容凉两国的孽种,一世都见不得光的孽种。耳畔竟又响起暗涌的嘲讽,韵儿嗖地弹了起来,僵硬地拔下鬓上的朱钗,散落及腰的长发,又挣脱碍事的锦履,蹭蹭朝里屋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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