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壁落小说 > 流落民间的公主 > 第21章 见笑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壁落小说] https://www.biquluo.info/最快更新!无广告!

最新网址:www.biquluo.info
    侍女们早摸清了主子的脾性,她如此中了巫蛊一般,便是该伺候沐浴了。一钻入汤池,不足个把时辰,她必是不会起身的,泡那么许久皮都该脱掉一层,今日竟不知又要耗多久。侍女们不动声色地暗暗忙碌起来。

    不管泡多久,拭干水珠,披上锦袍那瞬,她便脱胎换骨,神采飞扬了。贵妃入宫不足一月,泡汤之风已席卷溪露宫,便连京中贵妇名媛都纷纷效仿,只为那传说中的肤如凝脂。韵儿只觉好笑,自己哪里是为美颜,不过想洗涤。耻辱罢了。若是可以,真想抽开匕首,照着腕子一抹,效仿哪吒削骨还父,放干最后一滴血,不,放得只剩母亲的血。

    哗。水声一片,韵儿嗖地站了起来,宛若玲珑有致的婉玉蒙着柔光轻纱,那般静谧,静得似一尊玉雕。

    近侍慌乱地迎了上来,却不知是递帕,还是添水。

    半晌,她一动不动,两眼直勾勾地凝着前方,却分明失了神色,顷刻,却着了魔道般,跨出了浴盆,光着脚丫子,随手扯过袍子草草裹在身上,便疾步绕过了屏风。

    欧阳道口口声声,乃晋国亡国之君欧阳邺所出。四十二年前,欧阳邺被迫投降匈奴汉赵,为汉赵帝刘聪软禁于京都平阳,改封怀平侯。可不足两年,刘聪便把他杀了,终年不过十八岁,连葬处都不明。改朝换代,素来对亡国之君赶尽杀绝,斩草如何能不除根?软禁的两年,欧阳邺沦作杂役,刘聪狩猎,他引马前驱,刘聪摆宴,他端茶倒水。连最起码的尊严都保不住,如何保得住妻儿家小?一介奴仆,他何来妻,又何来子?

    欧阳道言他乃遗腹子。即便所言非虚。

    嗞。韵儿狠一使劲,腰封勒得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却尤是浑然不觉。脑海翻来覆去浮起一个大胆而荒谬的念头,就像一个奄奄一息的饿殍,匍匐在黄土地上徒手挖着半天地瓜,隐约嗅到一丝瓜果的甘甜,便忘乎所以、迫不及待。韵儿一刻都不想等,一刻都不能等。对,问他,该问他。他的祖父轩辕洪四十七年前归附匈奴汉赵,刘聪算是轩辕家的旧主,对轩辕洪甚为赏识,甚至有意封他为平远将军。欧阳邺的事,轩辕家的人不可能不清楚。

    如是想着,韵儿已不知不觉出了殿,又出了院,更是等不及备辇,便心急火燎地赶往承明殿。听梆子声,已是亥时二刻,照理他该睡下了,韵儿已顾不得宫规戒律,更顾不得明早是否谤声满天,该见他,该问他。

    黑漆漆的夜,轩国如此,容国更是如此。顾容月没在黑幕里,呆呆坐着,双手撑着凉榻,掌心滑腻腻的全是汗,却半点觉不到她的气息。她似盛夏的一枚凉果,当季时,不觉有她,下季时,怅然若失。

    移眸瞥一眼案几上的盈盈之玉,好一个君权天授,顾容月笑了,笑弧透着一丝苦涩,伸手覆上这传了数代的玉玺,呵。竟不过尔尔。掂在掌心,顾容月又笑了,怎地竟似轻过手握那幅画像?那个清晨,曾对她说,她是他今生最大的耻,最大的痛,却还是忍了后头那句,扪心自问,他读不懂自己,究竟更愿她是他的骨血,还是他的心脉。十几年前的那身火红,燃烬了一世的爱恋,她才是他今生最长、最大的痛。拨开凤冠珠帘,他以为眼前的女子该是天赐的镇痛剂,他以为余下的半生,不会再捧着一副画像可怜兮兮地过活。可上天终是残忍。

    顾容月掌起玉玺,捎了一眼,便又翼翼地用锦帕覆裹起来。当年她留书不辞而别,随谢昊天西走凉州,他看到信时不过晌午,若策马追去,落下的半日脚程轻而易举便能赶上。可是。折着信笺纳入衣袖,他便同此刻一般,任由时间分分秒秒地溜走,到底没追上去,只因置身敌国,他的行踪暴露不得,更因他的世子之位岌岌可危。

    捧着玉玺,顾容月幽幽阖目,夜阑人静时问过自己千百回,若知失她,竟会如此痛,他可会不顾一切地追过去?痛不欲生时,他对自己说,必然会的,一定要的,哪怕顾容霸虎视眈眈,哪怕嫡妻举足轻重。麻木不仁时,他又会对自己说,不要追,该走的终会走,人生憾事不差一桩半件。故而,他管不得她是不是他的骨血,皇权面前,不论是谁都挡不得道。何况血又不相融,留她有何用处?即便毫无血缘,她也做不得他的心脉,只因她是芯儿的女儿。

    “小莫子,小莫子。”

    “奴才在。”

    顾容月起了身,不耐地原地转圈踱步,每每开口之时却又咽了回去。

    岁羽殿,强贤妃寝宫,方平正埋头替主子理着衣裳。

    “本该臣妾伺候陛下梳洗,只是。还请陛下恕罪。”强贤妃微仰着苍白如纸的脸,柔情脉脉地望着丈夫,“其实,陛下不必日日来看臣妾,更不该。守夜。臣妾大好了,御医说出了月子,臣妾就能走动了。”

    轩辕远毅清浅一笑:“夫妻之间说这些就生分了。”

    “嗯。”强贤妃温婉地点头,“叔父昨日入宫来看臣妾了,他。有些话,叔父在朝堂之上,不好多言。只是,晋公与溪王才是一母同胞,他又远在并州,亲疏有别,陛下千万当心着点。”

    轩辕远毅微怔,稍扬眉角,却又笑了笑,亦不多言,点点头便离了去。

    承明殿,君臣二人盯着沙盘出神。

    “景略,依你所见,孤擢轩辕柳为车骑大将军,又未削去他并州牧的头衔。可是。妇人之仁啊?”轩辕远毅扬指点了点沙盘之上的并州,玩味浅笑。

    王猛撇嘴摇头,亦笑了起来:“作此想者,不是毫无眼界,便是心怀计较。自古确有养虎为患一说,却也有养虎御国之论。陛下初登大宝,稳定人心方是要紧,况且当下正是用人之际。轩国是轩辕家的天下,与其全然倚仗外姓人,陛下重用同姓兄弟并无不妥,只要驯虎有素,倒能派上大用处。微臣以为当务之急不是除去溪王的手足,倒是。”

    王猛摇摇头,敛笑正色道:“微臣也听闻一二,强汪等人确有微词。陛下登基一年有余,根基早已稳固。若微臣未猜错,陛下当下。嗯,也是时候肃清。内政了。微臣甘愿为剑,以治朋党隐患。”

    “哈哈。”轩辕远毅爽声一笑,拍了拍王猛的肩头,“知孤者,景略也。走,陪孤下一盘棋。”

    王猛离去多时,轩辕远毅却仍凝着棋盘出神。

    “陛下,”方平猫了过来,压着嗓子,“昨夜,贵妃娘娘来过承明殿,也去过岁羽殿。”

    惊地抬眸,轩辕远毅顷刻皱了眉:“如何未听你回禀?”

    方平有些为难:“嗯,奴才也是今早才知晓的。”

    “陛下,臣妾冤枉,若是臣妾有错,臣妾亦只是错在知情未报,却不是恶意为之。”

    耳畔竟响起那夜嫡妻的哭诉,轩辕远毅不由眉头深锁,陷入沉思一般。

    方平退后一步低声告罪:“奴才该死,奴才这就撤换岁羽殿的宫人。”

    “呵。”轩辕远毅回了神,摇头笑了笑,便起了身,“起来吧,这点小过,犯不着该死不该死的。”

    方平挠着后脑勺,嘿嘿傻笑,顷刻,便追了上前:“陛下,娘娘一早出宫去芸公主府了,怕是要午后才回。”

    蔽月居,夏花浪漫,韵儿却蔫了一般,闷声不响地倚靠在廊椅那头,随侍都被叫退到院子外头。

    眼皮沉得直打架,韵儿不耐地揉了揉,莫说小草读不懂她,便连她自己都不自知了。回想昨夜在承明殿、岁羽殿连吃闭门羹,韵儿就觉心头有无数只蚂蚁啃食,一丈之外?原来。即便自己做得到拒他一丈之外,却独独受不得别的女人靠近他,不。是他靠近别的女人。韵儿捂着额头,指肚子使劲地捏着脑门,静心,静心,可偏却静不下来,一夜翻来覆去如此,一早郁结难耐如此。

    “乐玉,你到底想怎样?想怎样?”捶着脑门,韵儿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气鼓鼓的皮囊,不堪重负到随时可能炸开。昨夜,那个破天荒的念头,若果真属实,那。一切都要落幕了,儿女情长再长亦长不过一世,甸甸的、满满的,韵儿觉得心噗噗的全是疼,若下一刻便会闭目长眠,那这一刻最想的。不过是赖在他怀里。

    “桑儿?”

    韵儿尴尬地弹起,脸红到脖子根,竟忘了一早约了冷风?竟这般歇斯底里、失礼人前。

    冷风倒无视这些,淡淡道:“找我这般急,所为何事?”

    言及正事,韵儿急切起来,连珠炮般问道:“昊天叔叔,外公在晋国为官,宫廷的事他必然是知晓的,你也知晓的,对不对?欧阳邺的事你知晓多少?他的妻儿呢?他软禁后可曾纳妾?是汉人还是匈奴人?”

    “亡国之君,国都没了,如何有家?”冷风说得悲怆,感慨这么一句,便不说话了。

    “昊天叔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他的皇后、妃子一同被俘去汉赵了?”见冷风依旧干杵着,韵儿捉急,“我。这很重要,我想。若我猜得没错,我知道欧阳道是谁了。”

    “谁?”干吼,冷风已双手抠住了韵儿的肩。

    “你先告诉我!”

    默默地松开手,冷风别过脸去,中原素来是汉人的天下,从欧阳邺被俘始,悉数落在了。蛮夷之手,对汉人来说,这不单是奇耻大辱,更是不忍触及的伤痛。冷风亦是如此,沉默良久,才低闷道:“先帝被俘,中原有识之士想尽法子营救,却最终。有一回,义父饮醉了,对天长哭。我才知——”
最新网址:www.biquluo.info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