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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康年又一次被叫到了皇帝跟前，这当了丞相号召率这么高的么？以前看张怀远也挺闲的呀？而此时的王康年早已汗水涔涔，他知道了眼前的帝王不光想要北齐摄政王高澈的命，还想要北齐的国土作为高澈的赔礼，而这仅仅是因为高澈是害死两位先帝的帮凶，倒不如说仅仅是陛下为了替兄长报仇的手段。/p“朕有个两全之策，既不会劳民伤财，也不会放过高澈，以一人之力便可。”宇文侑眸光放亮，看着王康年似是询问，又是笃定，看不出情感，修长的手指打着圈儿，姿势儒雅地坐着。/p
王康年垂下头想了想，脑海中闪过一个词，却又觉得此法行不通，因此闭口不言。/p
“王相以为和亲如何？。”宇文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重重敲在王康年心上。/p
“陛下，此计不可，和亲当选皇室宗亲，可我靖国上下没有一位公主，或是郡主。”/p
“朕将姜娈封为公主便可。”宇文侑的脸上毫无波澜，静静地看着王康年。/p
王康年听完脸色大变，万分惊慌，“陛下，这……这太残忍了。”/p
“残忍？王相你要搞清楚，即便今日你在殿外的一席话确实让朕有一丝动容，但也改变不了姜娈是罪臣之女的事实。”宇文侑愠怒冰冷的话语，夹杂着无比讽刺的意味。宇文侑转而无可奈何地靠在椅背上，单手扶额，伤怀低喃道：“朕与她再也回不去了。”/p
王康年刚跨入府门，夫人便迎了上来，体贴地替他接下官帽，外袍。“老爷，皇上又传召你去，所为何事？”/p
“唉，陛下执意要送姜娈小姐去北齐和亲，恐怕这次我也无能为力了。”王康年无奈地摇了摇头。/p
“这可如何是好？”王夫人微跺着脚，急得咬唇，唇瓣都快咬破了。/p
“夫人莫急，顺其自然吧，今天闻一回来，别让他看了担心。”王康年柔声说罢，挽起夫人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便朝里屋走去。/p
伐戈边磨墨，边轻声试探着，“陛下，您真要将姜娈小姐嫁去北齐？”/p
“圣旨可拟好？”宇文侑仿佛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地写字。伐戈见他无兴致回答，便也终止了。“只差陛下起一个封号。”/p
宇文侑脑海中浮现出那年皇子府中，东门口大杨树下，一名女子低首含笑，脉脉抚琴的模样，那颗杨树是女子平生所喜，他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在纸上留墨二字——东杨，“赐号，东杨。”宇文侑默默地看着这两个字，眼神闪烁，他轻轻揉了揉眉心，长吁一口气，闭上了眼。/p
清水阁内安静无声，一个宫女也没有，姜娈坐在池边，纤纤玉指拨弄着一汪池水，泛泛涟漪圈着几条嬉戏的绯红锦鲤，她神色淡淡的，美眸流连，满是艳羡，“你们真快活。”孤女一头如瀑青丝垂至腰际，只在发顶绾一发髻，用一支木簪别着。不加粉饰，素面朝天的小脸苍白如纸，眉目间嵌着柔柔秋水，一袭素衣，显得甚是凄凉惨淡。/p
“圣旨到！”一道尖锐高亢的声响惊得一池锦鲤四散逃窜，姜娈愣愣地收回了手，看着鱼儿匆匆游远，慢慢回首望去，一个老太监领着一帮侍卫不屑地伫立在那儿。圣旨？侑哥哥的圣旨？她迷茫地跪在圣旨下，听候宣告。/p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骠骑将军之女姜娈，秀外慧中，容貌清丽，遂封为东杨公主，于两日后前往北齐与摄政王高澈同结良缘，永结两国之邦交，钦此！姜姑娘，接旨吧。”老太监阴阳怪气的声响落完，姜娈好似被抽光了力气，脑袋里炸得嗡嗡乱响。/p
和亲！侑哥哥要我去和亲？/p
姜娈的小脸掠过一丝慌乱，转而又恢复平静，幽幽开口：“罪女有重孝在身，不宜和亲，这圣旨怕是接不得。”/p
“这是皇上的旨意你敢不接！这是要杀头的！”老太监气愤不已，不由威胁道。/p
姜娈静静地盯着他，眼神里的幽怨，愤懑，唬得老太监一身鸡皮疙瘩。/p
门后转入一道身影，姜娈看见了，眸子里燃起了光亮。“那朕便免去你的重孝。”/p
“参见陛下！”众人齐刷刷地跪倒在地。/p
“侑哥哥！”姜娈仿佛着了一道晴天霹雳，失神地喊着他。/p
宇文侑走过一行人身旁，“尔等先退下。”/p
“是，陛下。”一行人退出了清水阁，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p
宇文侑见伐戈还侍立一旁，挥挥手示意他退下，伐戈神色复杂地看看陛下，又看看凄苦的姜娈，什么也没说，哀叹一声，便退下了。/p
宇文侑抓起姜娈的手腕往屋里走，一进屋，宇文侑便甩开了她的手，一个人坐在案前倒茶品茗，茶香袅袅，蒸腾的水汽模糊了宇文侑深邃的眼眸，也湿润了姜娈的眼眶。他为什么是如此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p
姜娈嘴唇轻启，声音颤抖，“侑哥哥，你当真要将娈儿送到北齐和亲？”/p
“对。这是你姜家欠宇文家的债。”宇文侑抿了一口茶，冰冷的话语激得姜娈心口一阵泛酸。/p
宇文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还有，下次称呼陛下，朕与你之间不需如此亲密。”/p
“哈哈哈哈，陛下。”姜娈痛心地一阵苦笑，晶莹的泪珠滚落在双颊上，看向宇文侑的眸子有了几分恨意，一步一步朝着他走去，“侑哥哥你知道吗？那年娈儿及笄，你与朔哥哥来府上祝贺，娈儿便已对你芳心暗许，自此，王孙贵胄都不放在眼里。我又不敢与你过多接触，只能天天跑去找朔哥哥，想要多了解你。”/p
宇文侑顿了顿喝茶的手，默默地瞧了她一眼，再低下头若无其事地喝茶。姜娈走到门边，外头阳光正好，金黄的暖光罩在她的脸上，映得脸庞上细细小小的绒毛清晰可见，她缓缓抬起手，遮盖一片光影，暖阳从指缝里渗出，就似那年阳光照在大杨树上，光影随着枝叶摇曳而细碎、斑驳、跳动。姜娈挪动着双手，映着脸上忽明忽暗。/p
“侑哥哥，记得那年你还是六皇子，我爱极了你府上的那颗杨树，你与朔哥哥在树下舞剑，我便在一旁抚琴，剑起声起，剑落声落，眼里心里全是你。你外出处理兵务，我便在树下弹琴侯你归来。如今物是人非，你已贵为帝王，娈儿自然要称你一声陛下。”姜娈恍惚的神色勾起宇文侑一丝丝怜悯，自己又何尝没有喜欢过她，只是从前那份年少的纯粹已被仇恨玷污的不成样子。/p
“侑哥哥，你心里头对我究竟是怎样的？”姜娈无力地靠在门上，闭上了双眸，双手垂在腰侧。/p
宇文侑放下手中的茶盏，冷冷地看着她，眼眸里一股晦暗的情愫掩饰下他几乎摇动的心，“爱而生恨，恨而不爱。”说罢，匆匆离去，不回首，不留情，不多言。/p
姜娈绝望的瘫坐在地上，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望着那道决绝的身影朦朦胧胧地消失，她再也忍不住哭嚎地出了声。累了，心上的千疮百孔化为了千滴泪，仿佛哭了，心就不会这么痛。她迷迷糊糊地入了梦，希望一辈子也不要再醒来，溺死在梦里就好。/p
这一梦，直到第二日清晨方醒，姜娈眼眶红肿，泪痕满布，青丝也粘在了脸上，黏黏糊糊的很难受，她想张口，喉咙却干燥的厉害。倏地，她惊奇地发现自己躺在睡榻上。是侑哥哥回来过吗？她匆匆下床，鞋也来不及穿，一跑出去便与进来的伐戈撞了个满怀。/p
“姜娈小姐，何事如此惊慌？”伐戈稳稳地扶住了姜娈。/p
姜娈焦急地扯住他的衣袖，一双眼睛祈求地看着他，“侑哥哥呢，他来过吗？”/p
伐戈看着他红肿的眼睛，满脸的泪痕，一时心软不想再刺激她。“姜小姐肚里饥吗？伐戈给您端早膳来。”说完转身便想走，姜娈一把拉住伐戈的手臂，“侑哥哥未曾来过，对吗？昨日是你把我放在榻上的，对吗？”/p
伐戈见也隐瞒不住，只好坦白，“昨日陛下差属下来传话，属下见你坐在地上昏睡，便斗胆将你抱到了榻上。”/p
“他要跟我说什么？”姜娈放开他的手臂，蹙着柳眉凝视着他。/p
“陛……陛下。”伐戈看着姜娈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实在于心不忍，“姜小姐，我还是去给你端早膳吧。”/p
“我自己去找他！”姜娈说罢，便往屋外冲，伐戈慌忙将她拦了下来，“姜小姐，今日陛下政务繁忙，实在无暇顾及。”/p
“那你说。”/p
“我……唉。”伐戈长叹一口气，“陛下要你去北齐和亲，命你找机会除掉摄政王高澈。”/p
“他利用我？我若不去呢？”姜娈不去看他，双手攥着衣角，都抓皱了。/p
“陛下说你若不肯，便将已安葬好的姜氏一族的尸体刨出来，丢在乱葬岗，任野狗食，乌鸦啄。”伐戈的声音越说越小，每一字都剜在姜娈的心上，一滴一滴，滴着鲜血。/p
“他还真是心狠。”姜娈嘴唇泛起苍白，双手握拳，指甲紧紧的掐在肉里，她却已毫无痛觉。向来清澈的目光里，从未像现在这样，满是幽怨和滔天的恨意。/p
“你告诉他，我会去和亲，也会完成任务的。”/p
“是，那早膳……”伐戈依旧孜孜不倦地关心着姜娈的膳食问题。/p
“不用，你出去！”伐戈忽然意识到自己很不识时务，在她痛彻心扉的时候，每个人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她坐回到铜镜前，帮自己梳妆，依旧用一支木簪绾青丝。/p
夕阳依山时，宇文侑便差宫女送来了首饰珠宝，绫罗绸缎，那一套凤冠霞帔，那一片鲜红亮丽，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原本她以为会穿上这一片鲜红，戴着最美的发饰，满心欢喜地做他宇文侑的王妃，他的妻子。如今却与他渐行渐远……/p
宫女帮她穿好嫁衣，也是满目惊艳，不由地啧啧赞叹，火红的衣裳衬得她更加肤若凝脂，顿时有了精气神儿。“姜小姐，这件嫁衣真衬你，像天仙一样呢！”/p
“回去告诉陛下，这件嫁衣我很喜欢。”姜娈黯然神伤地嘱托，随即屏退了宫女。她穿着嫁衣，取出了古琴，款款地走出屋子，坐在了水亭里。鲜红的衣衫映着荡漾留漪的水波。她的玉指抚上琴弦，细细弹奏着为宇文侑所学的每一曲，从初识，到一见倾心，再到熟知，再到风雨，最后是孤寂，琴声袅袅，止而不息。池中的锦鲤仿佛也停止了游动，静静地听着这天籁之音。不知不觉，泪满襟衫，鲜红的嫁衣染成了深红色，琴弦上也绣上了水珠。/p
王康年此时正在屋里来回的踱步，不断抚着他的长胡子，“夫人呐，这姜娈小姐不是嫁给那北齐君主，而是摄政王啊，唉……这高澈府中姬妾众多，为人残暴，生性风流好色，这嫁过去，简直是……”/p
“这……”王夫人也是慌了神，突然想到什么，从梳妆盒中掏出一把锋利的镶银匕首，“夫人，你这是要干什么？”/p
“姜娈小姐救了妾身一命，妾身却也帮不上什么忙，既然那摄政王品行如此恶劣，就把这匕首送给她防身吧。”/p
“哦，原来如此。”/p
“管家，去把少爷喊来。”/p
王夫人摩挲着那把匕首，暗自祈祷，愿这姜娈小姐能平平安安地生活在北齐。“孩儿拜见母亲。”一回神，王闻一已经跪在地上恭敬地行礼了。/p
“我儿快起，母亲要你记着，明日去太医院上职时，去清水阁一趟，务必在姜娈小姐上轿前，将这匕首给她，嘱托她防身之用。”说着将匕首递给了王闻一。/p
“孩儿谨记。”/p
第二日，宫里冷冷清清，只清水阁一处，热闹非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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