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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经是早春时节,冬季气息尚未完全消散,比如黑夜降临特别早。巡街使周蔚抱着双臂斜倚在兴化寺东门大街上的一颗古树旁,百无聊赖。他歪着头用一双有些疲倦的眼睛带有一种探查意味的眼神扫视过往的每一个行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形迹可疑、神色慌乱的路人。只要不是战乱时节,在每年的这个日子官府对此附近一带加大巡查力度已经成了定制惯例。大抵都是抓到些手脚不干净,小偷小摸的扒手儿,敢和百姓正面冲突的劫匪已是很为罕见,更别说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当众行凶伤人的暴徒了。
其实这个时节很是太平,刚过完年,天还没转暖,就是流寇、江湖大盗也该美滋滋地把这个冬儿给过完了再出门行事。愿意在这天气,这么晚的时间来寺庙观礼的,除了平民百姓就是平民百姓了。
只是今天,周蔚莫名觉得有些不详,身后一阵阵发寒,这些征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小心行事。他已经对手下捕快人马吩咐了一遍又一遍:“东边西边的疏漏处都给我看紧点!遇到可疑之人不问缘由一律带走,先关起来再说!”。
他背后的兴化寺始建于北魏时代,是个颇有些渊源的古寺。那时的当权统治者有自己的语言而无自己的文化,早期太武帝拓跋焘动用暴力手段捣毁佛寺,屠杀僧人,但当时国家中大小官员贵族皆笃信佛教,不久之后拓跋焘遇刺而亡,壮年饮恨。兴化寺正是在拓跋焘之后几乎将佛教定为国教,大力兴建佛寺时诞生的。
就在周蔚脑袋一团乱麻,东想西想的时候,周蔚身前突然窜过来个熟悉的身影,满脸尽是谄媚之色,原来是他的手下齐一清。
齐一清比周蔚年长二十岁,名字倒是有些仙风道骨的韵味,长相也算清逸俊朗,又会作诗附庸风雅,倘若对他一无所知还真有可能被这名字骗了去。可人却是个“滥人”,吃喝嫖赌,样样均沾,尤其好赌。浪荡的这么久还没被催债的打死,原因只有一个,他屋里的婆娘是个牙尖嘴利的,而他又特别怕老婆,算得上是百依百顺了。而他老婆只要一发作,他赶忙就会想尽办法讨欢心,哪还顾得上吃喝嫖赌。
周蔚见了齐一清这张脸更觉心烦意乱,提手就像招呼他赶紧滚远点。
齐一清满脸堆笑,指了指压低了声音说:“周使君啊,不瞒您说,近来家中拙荆又看中了一副首饰,我这是实在没办法了,还请使君宽容则个,施舍些银钱。”
“恐怕急用钱的并非你的夫人,而是你自己吧!”周蔚似笑非笑道,被搅了兴致的脸上布满阴翳。
齐一清一惊,不待他再开口,周蔚又说:“瞧瞧你头上那道印迹,只怕昨天又给人堵在赌场里打了一宿?”
齐一清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四十多岁的男人了,此刻竟有点可怜,他的额头上有道比碗略小一点的圆弧状深红色印迹,只怕被人狠狠将头按在卡罩住骰子的木筒上了,这么长时间没消,是创的不轻。
齐一清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他并非目不识丁的莽汉,是读过圣贤书的,也知道久赌必输这些道理,但这么多年就是戒不掉这个好赌的习惯,手头有点闲钱就想投进那销金窟里,去做那一夜翻身的大梦。
周蔚从随身的钱袋里摸出些碎银递给齐一清,无奈道:“我也知你的脾性,没什么大奸大恶的心,只是这赌字终究会让人变得往恶靠去。”
齐一清咧嘴憨憨笑了,满口应是,说着奉承话,从怀中掏出一封烫了火漆的信笺晃了晃,道:“哎,这是刚刚来的路上撞见个黑衣男子,让我交给使君你的。”
周蔚眉头一紧,果然这诡异的直觉应验了,差事撞上门来了。他接过书信,当着齐一清的面揭开火漆,取出信笺,看了上面的字,当即大惊失色。
他急忙招呼了人冲进兴化寺,直奔庆典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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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谢风漪、宋平、裴三、夏姚、周蔚、齐一清、僧人、百姓们、一众主持仪式的魏州实权者和执礼者各人怀着不同的心思齐聚兴化寺时,没有人,也不可能有人注意到寺庙大殿后院茅厕附近闯入了个一身劲装的汉子。
他屏息贴着茅厕墙根处,一来为了抵御这陈年累月堆积的排泄物散发出的恶臭,二来为了隐匿自己的气息。这汉子察觉茅厕中的人传出动静,似乎是解完了手提上裤子扎紧腰带意欲出门,他将双手运气凝作手刀作势举起。
汉子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这小小一方茅厕,丝毫没注意前方突然出现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年轻和尚,这和尚还没剃度,是个带发雏苗。汉子急行两步,劈下手刀,和尚应声倒地,茅厕里的人一惊,也应声传来喝骂:“哪个小兔崽子在外边儿蹲墙角?想干什么!”
汉子有些气,但耳中传来一阵窸窣声响,很明显附近有人在靠近,口中似乎还在呼喊着:“师叔!师叔!庆典马上就要开始了,那边都等着你安排呢!”。汉子顾不得愤慨,他赶忙将小和尚一身布衣扯了下来,套在自己身上。这小和尚长得跟青菜芽一般瘦削,个子挺高,一身衣服竟出奇地合贴,而后将□□的小和尚随手丢进空木桶里,盖上盖子。
做完这些后,那茅厕里的管事和尚刚好出来,左看看右看看并无什么偷窥之徒,只见那汉子提个水桶行走,状似挑水,也没责备什么,招呼道:“你,对,就是你,跟我过来!”。那汉子纵使万般不愿,也只得依言行事,丢了水桶跟着管事和尚匆匆往前厅走去。
汉子憋着一肚子怨气无处释放,一路上又是委屈求全,管事和尚那张连珠炮般的利嘴一路上就没停过,以一个长者的身份教训年轻小和尚一些经验,念叨着你待会到了地方可别被那阵仗吓到了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云云。汉子就在管事和尚眼皮子底下伏低做小,恭敬地连声应是。
其实他对于自己今天为何要来蹚这趟浑水也是迷迷糊糊地。
他出生在一个名气仅局限当地小镇的小门小派,他的师父兼掌门人立志要将门派经营发扬光大,直至可统御江湖半壁江山,至于另一半则是已经被近二十年才新崛起的摘星楼牢牢掌握,难动分毫。不过等他年少外出历练五年,再回小镇后,只听人说那个门派已经在四年前被摘星阁分舵派人屠灭满门,一把火付之一炬,原地只剩下些许断壁残垣,没人敢去收拾。
他想办法弄了几束白花放在遗迹门口吊唁故人,呆呆地跪了一天,直到天色晦暗,四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点点火把亮光。有个女子平白从半空中飘落下来,她说:“有如此非凡之天资的人才,上一个不知道是生是死;眼前这个,门派驽钝耽误了练武的最佳时机,身子是活的,却不知心还在不在,姑且试上一试。”
她叹了口气问他:“我叫郗迟,你帮我做事,我帮你复仇,摧毁摘星阁。如何?”他仍旧是那般呆呆地,点头,随即就被那女子揽入怀中,轻抚额头。那女子的臂膀拥着他纤细而有力,好像他是女子,而她才是汉子。
再往后,就是今天的这桩差事了,这是他第二个任务。郗迟令他潜入佛寺,乔装打扮成管事和尚,借可临时掌控全局的便利权限,保护二月八的庆典上不要出任何乱子,就算出了乱子也不要有任何目标宾客被袭击,就算被袭击了也千万不要死亡。
“哎,我说你想什么呢,打起精神来,马上到前殿后厅了。待会啊,你就跟着其他弟子一起,按顺序将这些火把交给特邀来引燃佛灯的宾客,听见没?”管事和尚终于说上些有关主题的话了,汉子暗暗在心里重复了十遍,牢牢记下。不知为什么,自从那天被郗迟救走后,他眼里的天就常常是一片灰蒙蒙,看不到任何光彩,除了她下令的任务,因为这关系到复仇。
“弟子记下了,师叔您尽管放心好!”汉子不得不作出一番符合小和尚身份的回答说辞,这嫩装得心里一阵恶寒,好像还待在师门里无忧无虑的时候,天天被师父喊“吃饭了,吃饭了”,他应到“来咯,来咯”一样。
寺庙正中的钟楼上有几口石制钟,平日里报时辰也就敲一敲那小一些的钟,只有当城中发生大事时才会敲响最大的那口石钟。此钟,此刻,响了整整九下。
五十四个青壮和尚依三角状分布,协力抬起布置在前殿广场上的那十八口罗汉佛像,绕划定路线行进,百姓狂热夹道迎接,此名曰“行像”。
兴化寺主持法肃和尚带着一众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列席与前殿檐下右侧,而左侧就是魏州州府头头脑脑的人物了,有聂氏派出的司法参军聂道俭,田氏派出的押衙田弘正,代表官府的掌书记蒋正己。两边人碰面,互相寒暄客套一番,各自入座。
魏州州府权势官员桌案上摆着酒肉倒不奇怪,奇怪的是那帮子“德高望重”老和尚桌案上也摆着酒肉,他们身披袈裟,脖颈上还挂着珠串,确系高僧无疑。
最上首席位左右两列长排是贵宾席位,这些位置都是能够清晰观察到广场中央随后的燃灯仪式景象的,谢风漪携着徒弟宋平赴约。她打量着整个场地,却无心揣摩每个见到的可疑人员的动机,她的心头时不时有个虚影晃过,那个人真的会来吗?
台下的裴三见夏姚迟迟不来,也别无他法,只得独自窥探情况。再见到这帮酒肉和尚入席之后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不免有些奇怪,戳了身旁一位四十多岁年纪的大娘问了,那大娘对行像狂热欢迎的兴致还没过去,依旧用那副语气回答道:“年轻人,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和尚啊,素食没有倒无所谓,但那酒和肉都是必不可少的,说是酒肉从他们腹中经过,高僧便可超度它们,将福祉带给所有碰过这些酒肉的人!”
裴三有点无语:“大娘您这是听谁说的?”
“我年轻些的时候,约莫十多年前吧,有伙西边说是长安逃亡过来的妖僧,他们居然敢斥责这兴化寺的高僧,说他们喝酒吃肉等于杀生,是犯戒了,可我从来就没听说过和尚要戒酒戒肉啊!最后那货妖僧眼见骗不到人,往北跑了,据说半路上遭了如来佛祖显灵,将他们全部灭了!”
“”这些话语已经超出了裴三的认知,很明显,兴化寺的这帮和尚不是传统印象里严于律己、吃素念斋的和尚,至于何时变成这副模样的,还有待探究。
行像绕场九周后结束了,之后轮到“燃灯”环节,这是庆典的最高峰。呈列好的十几余口大鼎中立着莲灯,这莲灯姿态挺拔,做工精巧非凡,鼎前各自架了高台,每个高台上立着个人。有幸执此仪式者,甚为永耀,这些人有些是抽中的虔诚信徒,有些是为佛寺捐资数额甚巨者,有些则是各实权家族青年才俊。如此安排,不乏讨好笼络城中各方势力的意味。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那高台上鹤立鸡群的人,他们此刻汇聚了成千上万道目光,不少人已经兴奋的抖起身子。先前那汉子听了管事和尚的话,混在年轻和尚中入场,这样反而离保护目标更近一步。年轻和尚只要将手中的火把递给高台上的人,完成燃灯仪式,一切结束。
这一分钟的路程好像走了半辈子般漫长,汉子干涸了很久的心一下子兴奋到了难以形容的境界,他似乎已经看见了摘星阁灭门时的场景,所有的所有在强烈的心理暗示下简化为一个动作,那就是——将火把交给眼前高台上的人顺利完成仪式。汉子抬起头来,望向高不可攀的人,此人恰好是郗迟给他看过的画像上保护目标之一,就是他了。他离他这么近,先前高不可攀的想法不知何时已然划为泡影,仿佛咫尺间伸手就能触碰到了那人。
只要,他不死。
这是前殿广场侧面冲进来由负责外围警戒的周蔚带领的官差,言称有人命关天的要事须进入禀报,而负责内部警戒的衙役则义正言辞的拦住了他们,双方爆发冲突。
这个小插曲没能影响到仪式的进行,毕竟那十几号人的声势远远比不过将广场围的严严实实地数万百姓。只是谢风漪注意到了动静,借故起身去了解下情况,裴三伸长了脖子想看得更真切些。
汉子举起火把时细细端详,略有感慨,不愧是给权势子弟用的东西,连这火把上都有几道鲲鹏纹饰,等等,纹饰!
他慌张地环顾左右同行和尚,盯着他们的火把上看,却并没有看见任何纹饰!然而此时那高台上的人已俯身接过,从容淡定的举着火把,端的是气度不凡,他听从主持和尚发出号令,将莲灯点燃。
正当汉子以为一切结束之时,就像从另一个平行时空虚幻地传出缥缈不可闻的声响,击碎了他的梦。此人竟似失了魂一般,从高台上坠落进盛放莲灯的鼎中。
莲灯被撞断倒落在鼎中,火把也落入鼎中,他整个人就像淋了牛油一样,鼎中倏地窜出约有一丈高度的火苗,却传出没有半点呼嚎、挣扎地声响。场面凝固了,所有人先是一愣,而后百姓们乱作一团,甚至有人因跌倒遭众人踩踏,席案上的和尚脸色铁青。而聂道俭和田弘正素有调兵遣将的经验,又是身居高位,临危不乱遣人探查,反观掌书记蒋正己竟是抱头缩到了桌案下面。
那汉子突得一下顿在原地,似是脑袋里有根无形的弦断了,只剩下一片嗡嗡响声,无限循环重演方才的画面。眼前的焰火,与他没亲眼见过,但脑子里浮想过无数次的门派灭门后焚烧惨状重叠上了。
阻拦周蔚的人停了,一行人得以奔向事发点。谢风漪不慌不乱地踏着步子凑近那鼎,身后是瑟瑟发抖的徒弟宋平。夏姚终于出现了,裴三勉强越过人潮,向他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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